我的第一次“坐席”-漫聊东北农村六十年来“流水席”的变化

说起“坐席”这个词，它第一次走进我的心目是在六十年前的1962年，那时候我们刚从城里“下放”到农村，看到的事物很多都是新鲜的。我家住在一个较偏僻的山沟里，来回上学要经过大队的大村子，一天放学后往回走，一个同学说“咱们今天去坐席吧”，我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坐席”的，出于好奇，也跟着几位同学去了，这是这个大村子中一家人在“办事情”结婚，于是我跟着几位同学进屋，炕上摆着小桌，四个人一桌，然后就有人挨桌“上菜”，哇！不错，都是好吃的菜，“甩开腮帮子，抡起上下牙，造！”。

完事兴高采烈地回到家中，对父母亲说了，今天在外面“坐席”了，父母亲听罢面面相觑，父亲对母亲说；“怎么办？只好去补这个礼了”，父亲对我说“人家办事情是需要花了钱随礼，才能去吃这个饭的，这个席没有白坐的！”，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其实我们是新来的，与大家并不怎么熟悉，又住得偏僻，本来这个礼是可以装作不知道躲过去的，后来父母去补了礼自不必说。此后如果没有父母的话，我是再也不敢随便到人家那里“坐席”了。

上面说的是我第一次“坐席”的故事，也是第一次知道“坐席”这个词的，那一年我虚岁12岁，之前在城里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原来“席”就是好吃的酒席。

当时很小，还不十分了解“席”的套路，只听说什么“三六席”“二八席”之说，后来长大了逐渐了解了一些，所谓“三六席”是六个凉盘，六个热盘，六个碗，“二八席”就是八个凉，八个热的菜。

那个年代农村非常落后，办事情的场地就是借邻居家的屋子，地方小，酒席的炊具都是从邻居那借的，这样，招待客人就不能一起来，于是就只有分期分批地安排客人就席，根据场地的大小，每次安排多少“张桌”，大家轮班吃席，每一个批次叫“一悠席”，酒席中最常听到的话是“大家慢慢来啊，前客（qiě且）让后客（qiě且）呀”。这种分批次地招待客人的形式就叫“流水席”，目前在农村大部分偏远地区还普遍流行这种“流水席”。

流水席不同的年代有着不同的规模，六七十年代的流水席都是小桌，四个人一桌的小炕桌，放在炕上，需要“盘腿坐着”吃，这就是许多南方人不能理解东北人都能盘腿坐的“怪现象”。一般一个炕上可以放一张桌子，稍大的炕能放两张桌子。因为是四个人吃，菜量较少，都是小碗小盘或者碟，因为那个年代还没有大桌。

因为餐具不够用，席宴中还经常有“借盘”“借碗”的时候，就是将席桌上吃空的碗盘收回去使用，否则餐具不够用。

大概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后，逐渐有了能坐下八至十人的大桌，这样能大大加快酒宴的进程，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说“流水席”就从六七十年代说起，一般农村“办事情”需要忙活三天，第一天叫“切菜”，这一天就开始筹备，“上帮忙的”，亲戚邻居开始来帮忙干活，盘锅灶，杀猪宰鸡买菜，有人挨户“借盆”，包括借碗盘子菜刀菜板等等，那时候一家办事情大家帮忙，有那么一种热乎劲，显得非常和谐，这一天主人只管供这些“帮忙人”的饭菜。

第二天叫“接客（qiě且）”，过去结婚都是两天，这天就是接新娘和“娘家客（qiě且）”的日子，这天要吃两顿饭，主要是待娘家客，这天娘家客是要在男方家住一宿的，这叫“两天轿”。

第三天叫“正日子”，这天就开始放席了，第一悠席主要是待娘家客，后面的席才是正式招待来随礼客人的，根据客人来得早晚，来安排坐席的时间，当然要照顾路远的和有急事的先就餐。当客人都招待完毕，帮忙的还要帮助主人收拾场地，送还借来的盆碗的餐具，这一天的工作就算完毕。

九十年代后，农村办事情也发生很大的变化，过去的结婚“两天轿”不时兴了，改为“当天轿”了，就是在“正日子”这天早上娘家客到来，取消了过去的需要前一天来的规矩，这无疑是一个大大的进步，省却了婆家人许多麻烦。

而还有许多进步，一些乡村里有专门出租餐具棚架的，村民们再不必挨家挨户借餐具了，又有了可以雇佣的厨师，饭菜的水平也提高了。现在又兴起了“一条龙”的服务模式，许多村子有了流水席服务专业户，可以提供全套的炊具，餐具，桌凳，席棚，甚至“待客（qiě且）”。

还有含酒菜在一起的“大包干”，就是与主人商定想要多少钱水平的酒席，商家就给提供多高的服务，主人连酒菜都不用张罗。

现在农村的流水席也是三天时间，第一天是筹备，杀猪宰鸡，灌肠，买菜，搭棚等等。第二天的中午以后，一些远道来的亲戚朋友，还有正日子没有时间来的人，会在这天来随礼，这时候就要开正席了，现在办事情都离不开乐队，大喇叭唱到黑天，这天是婆家最热闹的时候，许多人会情不自禁的扭起来大秧歌，到了午夜还燃放烟花。

第三天是“正日子”厨师和帮忙的都忙起来，除了帮忙的早上先吃点东西，正式开席不算太早，因为还要举行婚礼，需要时间，一切都可以有条不紊地进行。

婚宴开始，同样是流水席，但是现在规模不是以前能比的，首先桌子大，桌子多，一次可以多人就席，因为有了棚子，一般的雨雪天也可以照常进行，那些下大雪还在外面吃席的肯定不是这里。

但是近几年出现了一个趋势，许多靠近城镇的村子逐渐不在自己家里办酒宴了，而是进城镇找酒店招待客人了，因为这样非常省事省心，花点钱少了不少麻烦，这就跟城里人一样了，而村里的人却说这样一点意思也没有了。

现在城里大酒店的婚宴，一大片的人，你能认识的人没几个，有时候一个人被并到一个人都不认识的桌上，没有可以说话的人，这酒喝得那叫一个郁闷哪？

许多城里人非常留恋到农村吃这种“流水席”，欣赏的就是那份热闹劲，那份无拘束感，那份乡亲们的情意，那份挥之不去的乡情。尽管饭菜不是那么高档，不是那么营养，但是它吃在口中，回味的却是过去的时光，是逝去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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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山村里的流水席》

图片拍摄于本溪县小石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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