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吻别夕阳

……秋雨在不紧不慢地飘落，淅沥成帘，苍茫无际。伴着阵阵晚秋吹来的凉风，不禁使雨中的行人寒颤连生。田野、树林、村庄都显得荒凉冷落，毫无生机，静静地矗立在冷风的呼号中。

雨中，一条孤独的马路蜿蜒伸向白茫茫的雨帘中，路面积存的汪水，更显泥泞，这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乡村田野的一幕。

冷风夹杂着秋雨吹来，更显初冬的寒冷。在那时交通尚不发达的年代，行人更是稀少，尤其是在这种冷风寒雨下，更是屈指可数。

但苍天好似故意刁难落难人。路边，一位老人，佝偻着身子，一手撑着油布伞，一手扶着另一位老人，在雨中焦急地翘望……，他的下半身已被雨水打湿，身影更显憔悴和寒冷，瑟瑟地半蜷着身子，用微弱的身躯为另一位老人挡着风雨，二人紧紧依偎，相互搀扶、依靠，花白的头发已被雨水打湿成绺，失望、无助、无奈、焦急，集结成泪水伴着雨水从鬓角顺着发丝流下来。此情此景，让人看着心疼，即使是年轻人也难以承受凄风冷雨的吹打。

老人是一位退休教师，女儿在外地工作，老伴常年病魔缠身，本该退休后安享晚年，谁知疾病反复发作，间隔无序，断续无常。这次又在这样的天气下复发，真是祸不单行。无奈，只能在村外路口等待唯一一班通往县城医院的私人客车。那时，村里没有电话，雨天，土路泥泞，自行车无法行走。两位老人只有孤苦无助地在雨中等待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那辆遥无可期的客车。

雨好像更密，风好像更冷。老伴的脸色更加苍白，那把发黄的油纸伞也越发无力回天。也许是老人的怜悯感动了苍天，急促的风声吹来阵阵烂泥吱吱的响声，接着是低垂的发闷的马达声，渐行渐近，……，老人用冰冷的手擦了擦眼睛，不知是雨水、泪水，还是汗水，遮住了他浑浊的双眼，当他看清楚行来的物体时，失望、绝望，不禁使他打了个寒颤，原来是辆桑塔纳轿车，老人不禁低头贴近老伴的耳畔，喃喃中不禁失声痛哭……

忽然车在淤泥里停了下来，车门开了，走下来一个中年男子，不顾泥水沾湿乌亮的皮鞋，不由分说地将老人抱进车里……。

车启动了，在泥泞的路上颠簸着前行，车内如阳春般温暖，老人用抱枕放在自己腿上，将老伴缓缓躺下。不知是病痛的折磨还是欣慰，突如其来的温暖，催走了寒冷和劳累，老伴转眼就睡着了，那一刻，是如此的安详……

等老人缓过神来，想看清楚车内每个人的神情及面庞时，车已停在医院急诊室门口，经过一阵折腾后，终于办完了入院手续。老伴需要手术，当手术室的信号灯亮起，老人才缓过神来，颤抖地走到护士吧台，从湿透的外衣兜里掏出尚有余温的小布包，问道，姑娘，从哪里缴费？护士凑到老人耳边，温和的说到，您儿子已经付过费了……。老人带着一脸的迷茫，走到手术室门口的候座椅上疲惫地坐下来睡着了……

当他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时，老伴已安稳地躺在病房里的床位上。此时，病房里格外安静，只有那吊瓶的点滴声在室内回响……

后来，经过老人多方打听，才得到一个电话号码，拨通后，电话的那头传来急切的询问声……，再后来，只听到——老师，您还记得当年您打过的一个不及格的学生吗？……再后来就是电话挂断的嘟嘟声……

老人的老伴在医院的精心治疗与照顾下，终于康复出院了，老人也终于有了一丝的笑容。后来，老人花了几个晚上，写了一封长长的申请书，恳请教育局批准他重返讲台，在他有生之年，将自己全部的心血洒在讲台上……。老人言辞恳切，他的精神感动了每位领导和教育界的同仁，如他所愿，又重新拿起已丢掉多年的粉笔，登上人生的舞台……

校长问他为什么不要工资，他说，退休金足够了……，学生说，走上讲台的那天，老人特地理了个时尚发型，刮掉了胡子，配了副精致的老花镜，拿出多年不舍得穿的西装，容光焕发，足足年轻了十多岁……，那一刻，让很多人仿佛看到了杏林芬芳，一树一树的桃李争艳……。那一年，我也离开母校到更远的省城读书了。

再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外出开会，路过那所学校，再去寻找老人，他早已作古。听那里的老师说，经教育局申请，老人没有被火葬，也没有回家，他和老伴埋到了学校后面的小丘上。我徒步攀上小丘，坟冢突兀显赫，碑文历历。一棵硕大的柿子树，枝繁叶茂，好像当年老人在雨中撑起的那把黄油布伞，罩在老人的坟头上。人们常说，墓地上有柿子，那叫柿柿（事事）如意。我想，老人一定会含笑九泉，因为一切都如他所意。每年秋天都能看到满满的柿子，硕果累累，果实飘香，在夕阳的照射下，越发娇妍……

天公偏不作美，转眼间又洒满乌云，零星的雨点不时地溅到我的脸上，我想，这可能是老人欣喜的眼泪在向我示意……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