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之间)旅途诡事

曲海江在夜色里，又坐上了这趟由乌鲁木齐开往长春的火车。他是从甘肃金昌上车，他要去通辽看望自己年迈的伯父。

以往都是他陪父母一同去，父母年纪渐长，逐渐就由他代表。

最近一二年，父母先后去世了，他每次独自一人去伯父家，就像是一个风雪中的迷路的儿童，在寻找家的灯火。

他每年春节前去一次，夏天七八月份去一次。

这两次出行都非常不合适，恰好赶上春运民工潮和暑假学生潮，像他这样不是始发站上车的，卧铺票几乎买不到，只有买硬座。

沿途的地名他几乎能倒背如流了，他给坐在旁边的一个学生模样的小伙子说：“从金昌上车，过了武威就出了甘肃，接下来就是宁夏的几个站，像什么中卫、青铜峡、银川、石嘴山，过了惠农就是内蒙古的地方了，有乌海、临河、包头、呼和浩特、集宁、桑根达来、林西、查布嘎、开鲁、通辽……

这时，一个穿着制服的小伙子嘴里喊着：“让一让，让一让。“

他不耐烦用手或用脚微微碰触着过道中席地而坐或者席地而卧的人们。

曲海江知道他是个乘务员，他穿着肥大的裤子，裤兜处都有几处开线了，红色的领带也油腻不堪。曲海江心说：“真是个不爱干净的小伙。“

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忽然刚才被乘务员惊动的人们都睁着惺松的眼睛看向车厢门口，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强烈地吸引着他们。

曲海江也顺着人们的目光看向车厢门口。

车厢门口出现一位俊俏的乘警，他和刚才油腻不堪的乘务员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身材匀称丰壮，白润的肌肤，乌黑的头发，亮晶晶的眼睛，还有一种挺拔的军人气质。

虽然他穿得工服和刚才路过的乘务员一模一样，但是穿在他身上，却是那样的合体得当，显得干练英武又不失青春的活力。

曲海江不由赞叹到：“真帅。“

俊俏的乘警走过车厢后，曲海江感觉光线一下子黯淡了，他感觉很困乏，就趴在狭小的桌面上睡着了。

天亮时分，火车已经进入了宁夏境内，身边那个学生模样的小伙子不知道何时下了车，曲海江猜想他可能是在中卫下的车。

座位上放着一本书，应该是那学生遗留下来的。

曲海江拿起书翻了翻，书名居然叫《乘客》，他来了兴致。

书中写着一段：“……这个乘警名叫端木宏远，他父母就是长春铁路局的职工，他退伍后通过关系当了一名乘警。“

曲海江不由抬起头扫视一下值班室里端坐的俊俏小伙，心中说：“他不会也叫端木吧？！“

然后又自嘲地摇摇头，因为他看到这本书的封底，上面印着：2004年第一次印刷……

他心想：2004年这俊俏小伙应该才是个幼童吧。

然后他继续看这本小说：

……

端木宏远很不喜欢铁路上的工作，他爱唱歌，也喜欢运动，如果让他选择职业，首先是演员，其次运动员，再不济当个什么运动教练或裁判什么的也行。

这个月底他就要去相亲了，确切说，是在父母逼迫下相亲。对方是沈阳的，父母也在铁路上工作。女孩子是幼师。

父亲指着他的鼻子说：“我像你这个年纪时已经当爹了！你看看你！还往多大年纪晃荡呢？！“

母亲也过来帮腔：“你的同学大刚不是前年就结婚了嘛，人家儿子都一岁多了，那小宝贝长得多可爱呀！”

父亲又说：“你现在也是铁饭碗呢，多少人羡慕得眼睛都掉血呢！你也算是立业了，你成家后，我和你妈帮衬着你，你该玩就去玩，我们也不拦着你，眼下就求你一件事，把婚给我结了，你找谁，我们也不挑了，你找谁，我们都没意见。只要你结婚就成。”

端木感觉胸口闷得慌，于是起身对着镜子梳了梳头发，然后，他径直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临出门，他对父母讲：“中午我就不回家吃饭了，我要到通辽去一趟。后天回来。”

端木到通辽是找自己的初中同学曲曦阳，曦阳是学舞蹈的，在一家艺术学院做教师。他编的舞蹈节目曾获得过省里文艺汇演的二等奖。

在通辽车站，曦阳看出了端木的心情不好，问悄悄附在端木耳边说：“家里人又催你结婚了？”

端木叹了口气说：“是啊，他们一天就知道抱孙子，唉，我要是有个哥哥或者弟弟就好了，他们也不会这么逼我了。”

曦阳轻笑着说：“谁让你是个独生子呢？你看我家，我爸我妈从来不管我，我大哥给他们生了三个孙子，羡慕吧！”

他们搭了一辆出租，曦阳对端木说：“端木，咱们直接去学校吧，你看看我编的舞，看看有什么缺点，给指导一下。”

端木皱眉说：“你说演戏方面，我业余还看了不少戏剧理论和导演方面的著作，也在文艺团体演过小品，可能会给你指导点，舞蹈我可是外行，你们那肢体语言什么的，我可不懂呀。”

曦阳说：“这次我编的舞叫《爱的乘客》，你说和你有没有关系啊？！”

到了学校的电教室，端木看着投影上播放着的舞蹈片问曦阳：“你这搞得也有点太现代了吧，这叫什么舞，现代舞？芭蕾舞？背景音乐居然是王菲的《乘客》？

曦阳暧昧地对端木说：“ 你是乘警，我是乘客，我要坐你的车，一起到终点。 ”

端木被曦阳拉着，他们来到舞台的中央，音乐声里，他二人在旋转着……

高架桥过去了

路口还有好多个

这旅途不曲折

一转眼就到了

坐你开的车

听你听的歌

我们好快乐

第一盏路灯开了

你在想什么

歌声好快乐

……

我家快到了

我是这部车

我不是不快乐

天空血红色

星星灰银色

你的爱人呢

…………

看到这里，曲海江感觉眼睛有点疼，他把书折起一角，放在一边，自己眺望窗外的景色。

窗外是美丽的银川平原。

曲海江心想：“天下黄河富宁夏”这句话果然是名不虚传，窗外的山山水水，无边的田野，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这时，那个俊俏的乘警，推开值班室的门，他站在车厢门口敷衍地扫了一眼，然后站在通道处看着窗外。曲海江不由得又赞叹一声：“这小子不管怎么看，都是那样帅。”

他坐得时间有点久，于是也来到通道处，那俊俏的乘警这时正打开手机看着视频。曲海江想看清他的工牌上的姓名，乘警侧着站着，又迎着光，曲海江始终看不清楚。

曲海江感觉大腿和脖子有点僵硬，他继续走了几个车厢后，返回自己的座位。因为无聊，他又拿起这本叫《乘客》的小说继续看。

看了一会，他感觉这小说写得有点散漫，他所以急切想看看结果，所以粗略翻了一下，直接翻到书的结尾处：

……曦阳流着眼泪对着处于昏迷状态的端木宏远说：“端木，我得不到你，也不让别人得到你，咱们生不能在一起，就让我们死在一起吧？”说完，他也将水杯中含有剧毒的饮料一饮而尽……

看到这里，曲海江感觉有点失落:这本小说写得真烂，怪不得那学生哥看完就扔了。

他望向窗外，已是暮色四合，他心想:还好，明天就到通辽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多，火车到了通辽车站，乘警、列车员们都笔直地站在站台，在车厢出口位置指挥着人群有秩序地下车、出站。

曲海江也随着人流下了火车，在经过那个俊俏乘警的时候，曲海江终于看清了他的工牌，上面赫然印着：“端木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