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最伟大的隔断-死亡之门

切换主观视角的初次印象,是灵魂被注入一具躯壳之中。抬头望见的是头顶,上面是细细的竹子用铁丝绑成的小格子,一格接着一格,绵延到整个房间的屋顶。

当我还是一个婴孩的时候,我以为世界只有那一间房子那么大,被面金丝绣的凤凰在灯光下跳舞,床头和床位都是柜子,毕竟那个年代陪嫁的都是箱柜一类的东西。记得第一次,走到院子里觉得豁然开朗,原来,那扇红色的门阻隔的是一个宽阔的世界。

在人类的世界里,有很多的阻隔之物。吊顶阻隔了屋顶的椽和瓦片,柜子阻隔了衣物,房间门每一间阻隔开,里面是一个小型的空间。记得院子里最特殊的灶房,门是一扇木门,里面是母亲的天下,而我不得入内。

有型的阻隔之物,阻隔开一个个人生存的空间。分割成一个接着一个单元,他们把这叫做XX家,南巷,北巷。再大一点,叫做XX村子,XX镇。更大就叫X市、X省。

我知道被阻隔的那些是禁忌,但我总想去翻阅、查看下和我不一样家庭里的孩子是怎样成长起来的。

我喜欢并享受揭开阻隔的过程,这一点就像是一种剧烈的好奇心驱使,这种打开比享用了一顿美味更来得快意无比,这是关于人生难题的一种解答。

有形之物的阻隔,一眼便可以找到答案;可无形之物的阻隔却时常让我陷入长时间的沮丧之中。

我身边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是我的亲人。他们用话语和我沟通、交流,但我觉得我和他们隔着厚厚的隔断。时常在听奶奶讲过去的日子,就像是一个遥远、古老的故事朝着我慢慢走来,那种触摸不到的感觉让我心生一种被打败的感觉。

我看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主观世界被隔断隔开,存活在方寸之间的桃花源中。他们之间会发生冲突,这种冲突是来源于长辈和晚辈观念上的冲突,是人和人之间信息不对等造成的一种缺陷。我时常看着他们演绎出来的故事,就像一个具有具有最复杂表象的外观,厚重覆盖在那些本质性的内容底下。

我清楚地知道我不可能活在父亲的世界里,或者,奶奶的世界里,我得为自己创造一个新世界,这个新世界必须有支撑的地方,支撑点就是他们每一个人:奶奶是我此生的信仰;父亲是我接人待物的标准;母亲是我女性力量的化身;姑妈是理想中的唯美,这所有的一切都塑造了我,也把我一直在推向一个极端。

这演绎的本身,就是我的命运。

而命运本身就是一个有始有终的隔断,隔断区间内是你演绎出来的戏码,隔断之外则是死亡和空虚(允许我用十几年前的认知来定义这件事)。

记得在很小的时候,在秦岭北麓广大的平原中,我和一帮人呆在一个世界里;我望向他们,总觉得像是一个个枯朽不肯就死的树木,他们代表的竟然是封建顽余分子的化身,那些男人创造了女人的三寸金莲,还有伦理纲常。我知道我会长大,他们会老死在坟墓中,我也知道有一天我会和他们一样走进坟墓,被时代遗忘,但在那之前我得做些什么留下一点自己的痕迹在这个世界上。

个人的命运发展,就是必须打碎隔断。

老话说:陕西女子不对外,而我偏偏未活在老话之中。陕西女子剽悍、野性,而我却用诗词歌赋来装点自己,至于当地的人而言,我是一个异类。要走出去,就必须打破这种隔断。打破隔断的最开始,就必须要隔开与父母的链接,还有与本地文化习俗的链接。

不得不说,我做到了。

记得多年后在一个南方阿姨的口中,对我的评价是:一个很像南方女子的北方女孩,那一刻,我知道自己成功了。

打破原生宿命的限制,打破地缘限制,到了最后我的面前就只剩一道门——生死之门,当我站在门跟前的时候,像初生牛犊一样还未知其厉害,当我跌入无尽的黑暗中,我一个人处在混沌里没人接应,才发现自己打破了那么多的隔断,竟然栽在了死亡这边。

谁能不畏惧死亡?那些坦然面对死亡的人多半是负一腔热血觉得死了也就一了百了,大有英雄赴死决然之感,既然逃避不了坦然面对还能博得美名。

当死亡威胁我生命的时候,才意识到我在人间匆匆数载,竟什么都没做,蹉跎了黄金岁月。生出一种后悔之感,这种悔恨无法稀释。

当死亡不被接受,死亡就一直如用随形般的存在,跟在我身边像一个幽灵,隔断了我和所有活着的人的关系,我的世界里从前那些死去的人变换着模样在我面前出现,就像是一个个幽灵审问我,审判我。

以至于,后来打破了死亡的隔断,我发现背后的幻象全部消失。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一切都是自己主观因素制造的结果。

庄子丧妻,敲锣打鼓开心的欢送,旁人不理解问道,妻已死,为何不悲?庄子答,为何要悲一个已登极乐的人。

关于死亡这座隔断,我真的很佩服造物主。它迷惑了如此多的人,让那些最恶毒的人面对时瑟瑟发抖,而善良的人从容地走过。有时候,提起死亡,中文讲的意思是:丧失生命,不再存在。英语用:die,是一个动词,代表一种状态。而我更愿意把这种过程形容成“隔断”,因为,隔断这个词不具有情感色彩,中性词语,没有贬义或者褒义。隔断,单单是阻隔了生与死的两个世界,而打开阻隔之后每个人都会面临一个与生之前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我来到这个世界是哭着来的,希望我走的时候面带微笑;

我在这个世界的时候狼狈不堪,希望我走的时候从容不迫优雅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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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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