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秦岭


巍巍秦岭,是我国南北分界线,也是古今兵家必争之地。唐代诗人李白有诗云:“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方钩连;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可见秦岭之险峻。这里流传着“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诸葛亮七出岐山”,“太上老君炼丹炉”等典故和名盛古迹。“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阐述了秦岭的艰险闭塞。以前,佛坪县城就座落在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的秦岭腹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国家修建了一条从陕西省周至县城通往佛坪县城的公路。后因佛坪县城迁移到秦岭南侧,这条路沿着一道山岭修到秦岭深处的老君岭而终止。常言道:靠山吃山。这条通往深山老林的废弃公路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成了周至人的求生路。

离开故土四十多年了,这架山,这条路,在这条路上求生的人,以及发生在这里神秘离奇的故事,一直让我魂牵梦绕。

周至县南依秦岭,北傍渭河,水源充沛,土地肥沃,旱涝保收,在八百里秦川号称“金周至”。可是当年的周至人在生产队劳作一年,分配的口粮往往食不果腹,周至人的生计大都要依靠这条路来补给。

我第一次上周佛路才十五六岁,跟着大人到山里拉木头。那时政府允许人们砍伐原始森林里干枯的树木和不成材的灌木、竹子等。

上山的标配是一辆人力车,面粉,干粮,锅碗,工具,草鞋等。到了目的地,先砍些树杆藤条,在地上搭一个人字架,再些割草绑在架上,这里就是营地。砍木头要到附近的山坡上,人们叫“出坡”,返回叫“收坡”。上山还有很多暗语,雨称“汀汀”,风称“微微”,石头称“糊基”。如果直称雨、风、石头,山神听到就会降下倾盆大雨,或刮起狂风,或落下滚石。这也证明了人们对大山的敬畏。我第一次出坡就遇了一次险。出坡的地点离营地大约十多公里,下午时分,我在一条山沟刚砍好一根木头,天下起了大雨,只好返回。上到山顶,我找不到回营地的路了。雨越下越大,能见度很低。我沿山梁上的一条山路小跑着下到一条山沟,再往下就没路了。这时路边有一个凹进去的山崖,里边有人住过的痕迹,还有一段表面光亮的桦树。我决定坐在桦树上,避会儿雨少憇片刻。谁知往树上一坐就跌倒在地上。原来桦树皮色完好,木质却腐朽得成了一包灰。定了一会神,看到崖里有几节木头,周围全是蜜蜂,木头的裂缝向下流着一大滩蜜,我不敢朝前,就砍了一个树枝,勾上蜂蜜,那种香甜味让我忘记了时空。吃饱了蜜,天色更加阴暗,死亡的恐惧突然降临。我必须找到回营地的路!人的求生欲生产的能量是巨大的。约八九公里的路程,我一路小跑,一口气跑上山顶。这时雨停了,天上有了一丝亮光,我确认了这是我迷失的路口后,坐在了原地。少顷,不远处传来了话语声,来了两个陌生人。我得救了。“还是个娃么!”陌生人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领我回到了营地。

老君岭有个寺院,住着一位道士。道士年近花甲,性格孤僻,整日与一只大花猫为伴。可能是年龄小的原因吧,道士对我格外关照。道士懂医道,采了几百种草药,还开了十几亩地,种了些玉米、洋芋、豆角等,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闲暇之际,道士也背上自釆的药材下山巡游,施医济世。在道士的指引下,我也认识了天麻、茯苓、党参、当归等药材。

这条废弃路,是周至人的经济大动脉,山外人进山伐木砍柴,补贴家用;山里人背着木炭、板材、木耳等山货下山換取日用品。

进山苦,苦不堪言。雪里泥里,脚上裹着毛线织成的我们叫毛帘缠子的裹脚布,穿上草鞋,为了防滑,草鞋下还套一个像登山鞋一样的四角铁爪,一步一滑地扛着木头,翻山越岭。最苦的是断粮。口粮没带够时饿着肚子,双腿发颤,眼冒金星,一跤跌倒就爬不起来。回家时拉着车子一路下坡,有时雪大路滑,一不小心连人带车就掉下万丈深渊。

最大的还是乐趣。春天漫山遍野,万紫千红;夏秋野果满山,樱桃、杏、李、桃、猕猴桃、五味子、八月炸、核桃、板栗等等数不胜数。更重要的是跑一趟山,十天八天就有七八十元的收入,一年跑两三趟山,金周至的美誉就永远流传。

时隔四十多年,再回故乡,打问周佛路,乡人一脸茫然:“没人去过,荒了吧!”我坚持着,弟弟才答应同我前往。到了目的地,吃惊地看到原路不但没荒,还建成了水泥路。林业检查站工作人员说,这些年封山育林,禁止闲人入内。我说明来意,工作人员破例开了绿灯。在深山的山梁上行走,又是另外一种感受——,一会儿在白云下,一会儿在白云中,一会儿在白云上;这就是超尘脱俗,飘飘欲仙吗?空气,千山万壑中树木花草的芳香交织一起飘荡到山顶,怎能让人一个心旷神怡了得!无论你南下广西的巴马,北上大兴安岭长白山,都找不到这种感觉。几十年曾不听闻的知了此起彼伏,宁静的山顶凭添了些许宣嚣。

走了几十公里,路上来了几个山民。他们手里提着刚釆摘的五味子、八月炸等野果要送给我们。我要付钱,他们说啥也不要。山民们说,现在政策好,通往山外的路都修成了水泥路,他们开车到县城一天就打一个来回。现在山里生态恢复得很好,遍地是钱。他们养的牛放在山上,十天半月才循着牛蹄印,听着牛铃声看一次,随手釆些天麻、党参等药材,或者釆些香椿、蕨菜、山椒等野菜野果,拿到县城就被一抢而空,有时遇到一窝茯苓就是几麻袋,能卖几千块。山里的木耳、蘑菇都釆不完。一个山民举起手中的塑料壶说,他们看一次牛,顺手抓些牛虻都能卖几十块钱。我想看看他们的牛,一位山民昂起头对着山谷,“嚎嚎嚎——”叫了几声,山下传来了逾来逾近的牛铃声,一群花色迥异,毛色油亮,膘肥体壮的牛来到我们的面前。

秦岭,秦岭的山,秦岭的水,孕育着世世代代的秦人。

问及老君岭的道士,山民告诉我,那位道士是杨虎城将军麾下的一名军官,在“西安事变”和抗日战争中立过战功,解放初期隐姓埋名来到秦岭隐居,后来政府将他安置到了干休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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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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