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闲桂花落

今年的桂花，比往常来得晚一些，听花神女夷说，是为了等你闲下心来。

可你一年到头忙忙碌碌，何时是闲的时候？

所以花神女夷也很无奈，说世人太匆匆，等你不来，还是盛开了吧。

1

那一夜，我站在南丹高速入口处，等待核酸，迎面扑来的冷风，令我打一个寒颤，然而，与风一起吹来的，还有桂花的清香。

那是夜里的十二点，正是闻花香的时候，开了一路的车，下了高速路，松弛感使得我的心突然闲了下来。

“夜来香。”我冒出这个念头，四顾周遭的黑暗，心里想：“其实白天也香，只是到了夜里，这种香的感觉，更令人触碰得到而已吧。”

远远而来的清香，正暗合了桂花的一种别名“九里香”；这种远远而来的香气，令人有一种空旷的时空感。

其实，虽然用了“清香”两字，但是我仍觉得桂花的香气过于浓厚了一些，我喜欢更淡一些更轻一些的香味，这不免有吹毛求疵之嫌。

然而轻轻柔柔，可可有可无，似乎更符合我中年人的心境。

2

在我们南方，桂树是很常见的，街头巷尾，到处都是，你不必仰望明月，月宫中的桂树是吴刚的。

传说，吴刚醉心仙术，导致天帝震怒，惩罚吴刚到月宫砍伐桂树，然而其树随砍随合，所以只能永无休止的劳动，这是天帝对吴刚的惩罚。

这个传说，有点西西弗斯的意味。西西弗斯是希腊神话里的人物，犯了众怒，被惩罚推一块巨石到山顶，而巨石到山顶之后，又骨碌碌地滚了下来，西西弗斯只能日复一日地重复劳动，即永无休止的劳动。

东西方文明，到了只一点上，是何其相似啊！我们芸芸众生，是被施了魔咒的“天选打工人”——永无休止的劳动。

也许上天早已看清我们，即使给我们清闲，我们也不会享受这清福。

桂花另有别名叫金桂，我想起了《红楼梦》里的夏金桂，一个不作不死的漂亮女人。

夏家世代豪富，家中种几十顷的桂花，仅凭这一点，就是一位娇滴滴的大小姐。后嫁与薛蟠，虽然薛蟠酒囊饭袋，但是薛家也是巨富。

夏金桂花柳之姿，却心如蛇蝎，非得要毒害香菱，最后反而自己误食了砒霜。这么一位富贵闲人，赏花闻花不好吗？偏不。

夏金桂是个例，也不是个例。

3

我浮想联翩之时，正坐在我们小区拐角的桂花树下，花开正悠，弯月正幽，只是屁股下面的石阶，传来阵阵凉意。

五点多钟的清晨，除了桂花和明月，再也没有人来打搅我了。

仲秋时节，晓风明月，夜静人寥，丛桂盛开，陈香扑鼻，令我神清气爽。

一朵桂花飘飘荡荡地落在我腿上，我们见过满树的桂花，也见过满地的桂花，何曾见过飘落的桂花呢？

只有得闲的人啊。王维诗说：人闲桂花落。

其实不是人闲桂花落，桂花一直落，有花开就有花落，只是人得了闲，才有一份心去观察桂花的飘落。

我捧于手掌心，小小的桂花，嫩黄像刚孵出来的小鸡，花冠合瓣四裂，花瓣圆钝，倒像日本人的木屐，又像豆芽刚撑开的叶瓣，娇小而可爱，像拥你入怀。

天渐渐明了，人声渐起，你我终归步入这尘世。

卢梭说：我们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这是没办法的，是天命，我们是天选的打工人，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然而，倘若你“偷得浮生半日闲”，即使没有半日，只有那么一刹那，我也希望你闭上眼睛，感冒夜色的抚摸，感受桂花的飘落，感受自己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