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故乡:再见闾阳驿

临近十一之前,便与弟弟联系,能不能安排一下时间,咱们出去一趟。弟弟说好啊。于是我列出了三个地方,供他挑选——叶赫、北镇,还有兴城。弟弟倾向于北镇,说那儿是咱们老家,感觉亲切些。我说那就北镇吧,是他说的“亲切”二字让我产生了共鸣。于是我们说走就走,乘动车去了锦州,然后换乘长途大巴去了北镇。在北镇住了五天,在沟帮子住了一宿,期间去了我幼年时曾经生活过一段时间的闾阳驿。

长途大巴到了闾阳驿,我们下车了。刚一站定,我就拍了这张照片。十二年前来过,那时还是胶片时代,拍照还不能随心所欲。

这条街就是东北跑长途的司机熟知的102国道中的一段。公路两旁那高矮不一,显得有些凌乱的建筑构成了一个镇——闾阳驿。

十二年前奉父亲之命,与弟弟妹妹一起回乡祭扫爷爷奶奶的坟墓,曾在这儿的旅店住了一夜。

如今再次见到闾阳驿,感觉变化并不是很大。凌乱依旧。

闾阳驿虽然很小,但在历史上却还有一点儿小名气。

顾名思义,它曾经是一个驿站。驿站是我国古代供传递官府文书和军事情报的人或来往官员途中食宿、换马的场所。

与一般驿站不同的是,闾阳驿还是清王朝康熙等皇帝东巡祭祖的驻跸之地。

爱写诗的乾隆皇帝还写了一首与闾阳驿有关的诗——《闾阳驿望十三山》。诗云:当前谁展十三屏,古县荒凉考奉陵。百载堠台烽火息,山青云白自层层。

诗中的十三屏应该是指十三山,十三山是东北名山医巫闾山的十三座山峰。奉陵,闾阳镇在辽金时代曾经叫奉陵。堠台,指烽火台。
乾隆皇帝这首诗的大意,我的理解应该是这样的——站在闾阳驿,看看远处的屏障一样的十三山,虽然古驿站略显荒凉,烽火台狼烟已经熄灭,山青云白,海晏河清,朕此刻的心情不错。

闾阳驿,这个从明代就存在的驿站,或者说这是一个因驿站而形成的小镇,算是很古老了,数次来此, 我没有见到任何古风。唯一存有一点儿历史感的,只有这个吕祖庙了。
我记忆中最早的吕祖庙,仅仅存在于幼年时父亲的讲述里,朦朦胧胧的,模模糊糊的,只是凭自己想象拼凑的一座庙的样子。十八九岁时来闾阳驿,特意看了看吕祖庙。遗憾的是,那时的吕祖庙已经变成了一堆断壁残垣、砖石瓦砾,只有一根方形类似旗杆的石柱,突兀地立在低矮的民居旁边。
有文字记载说,吕祖庙始建于清乾隆五十年(1785年)八月十六日,后经道光、光绪等年间多次重修和维修。民国末期,庙已破烂不堪。1967年,庙被当地百姓拆除,基址被居民建房占用。2000年正式修复。

吕祖庙是一座道教神祠,里面供奉的是八仙之一吕洞宾。
吕洞宾的圣像背倚长剑,高高落座于庙堂之上。
据说,这座吕祖庙要比闾阳驿有名,曾经有一支民谣流传于山海关内外——闾阳有座吕祖庙,殿内泥塑九神像,庙前两棵皂角树,钟鼓二楼立两旁。

以上这几行字都是摘自资料上的。

我和弟弟来这天,吕祖庙大门紧闭,弟弟试着推了推,发现里面已经上了门闩。
吃了闭门羹,只能遗憾地叹息一声。

其实,于我们兄弟来说,进不进入庙内,真的不是很重要。
我们来此(尤其是我),仅仅是为了重拾一段记忆。
因为在很多年前,我的父母和我曾经在闾阳驿的这条街上住过一段时间。
如今,唯独能与记忆中吻合的场景(地标?)仅有这座吕祖庙了。
在我残存的记忆里,幼年时的闾阳驿,仅仅只有一条街和一座庙而已。

我始终固执地认为,当年还很年轻的母亲一定会抱着或者领着两三岁的我,多次来过吕祖庙,或在皂角树下纳凉,或是坐在台阶上歇息。

吕祖庙前,有两棵高大的皂角树,铁干虬枝,华盖如云。
两棵树应该是吕祖庙真正的历史遗存,而且是有生命的文物。
没有找到关于这两棵树的文字记载,是何人何时所植,但是从那首流传久远的民谣中可以推断,这两棵树已经存在已久了。

未能进到庙里看一看,我和弟弟试图寻找除了这扇门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可以进入的门。

似是心有不甘,我与弟弟绕着吕祖庙走了一遭,想去寻找一个入口。

只是这庙的周遭已经与一些民居连接为一体,我们进入了不止一个死胡同。

有一个热心的老乡告诉我们,有个地方可以进入吕祖庙。按照他的指引,我们进入了闾四村委会的大院,果真见到一扇可以进入吕祖庙的大门。
令人扫兴的是,大门同样紧闭,而且贴上了封条。
我猜度,因为我们这次还乡正逢节日,无人值守,所以封门。这样一想,也就释然了。

站在102国道的左侧,我搜寻脑海里残存的记忆碎片。
许多年前,有钣金手艺的叔叔就在这儿(大概的位置),开了一爿洋铁铺。依稀记得叔叔的铺子前面摆放着马口铁加工成的洋铁桶、洋铁壶、炉筒子以及洋铁盆之类的东西,戴着前进帽的叔叔手持一根木棍,总是叮叮当当地敲打着,没完没了。

老家的人管叔叫“收(shou)",小时候我一直管叔叔叫“二收”。

奶奶的家离闾阳驿很近,大约一公里的距离。
如果是冬天,我站在吕祖庙的台阶上向西望去,就可以望见位于闾山脚下的奶奶家所在的村落。这个季节,满眼都是枝繁叶茂的庄稼,遮住了视线,什么都看不见。

奶奶已经过世好多年了,叔叔也去世了……

因为那时父亲的工作单位在吉林市,没有自己的房子,母亲带着两三岁的我,乘火车来到辽宁,在叔叔家寄住了一段时间。关于这段生活,我仅有一段还能说清楚的记忆。
有一天,婶婶买了些河蟹,放在一只铁盆里。我和叔叔家那个与我同龄的弟弟,一人拖着一只用线系着的螃蟹,像牵狗一样走来走去,螃蟹脏了或是死了,就去找婶婶去换一只。
在朋友圈讲这件事时,有个爱挑刺的大姐说:净瞎说,你两三岁就记事了?
我无耻地回答她:我早慧。
早慧肯定是扯淡,但这件事我真的记得。

这就是在当地乃至辽宁都有些名气的闾阳驿大集。

集,就是集市,大集自然是指规模较大的集市了。
闾阳驿的集市,素有辽西地区第一大农贸市场之称。
这个大集的形成已经有相当久远的历史了,虽然我找不到相关的记载,但是据父亲讲,闾阳驿的集市在民国时期就存在了。

这是大集里面规模最大的建筑物了,因为这天不是民间传统赶集的日子,里面显得很是冷清。

闾阳驿大集是一片面积很大的开阔地,每逢农历二、五、八,就是周边村民赶集的日子。
早期的集市交易的都是生活用品或农用生产工具,有柴禾市、席穴市、粮油市和线市等。
线市是棉线、棉花和家织土布的交易场所。

在过去的年代,赶集,对于老家的大姑娘和小媳妇来说,是件与过节差不多开心的事。在逢集的日子,她们都会早早地起来,梳洗打扮一番,穿上平时舍不得穿的“品相”略好的衣服,小丫蛋还要在头上系上“头绫子”,在两腮涂些廉价的胭脂,然后成群结队地去赶集。赶集,对于她们来说,不仅仅是购物,更重要的是借此机会让自己美上一回。

我有三个姑姑,大姑和二姑活了一辈子,也没坐过火车,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那个因熏鸡出名的沟帮子镇。这个大集,就是当年许多家乡人心中最为繁华的地方。
赶集后,女人逛逛闾阳驿街,能进百货商店扯几尺花布,买瓶雪花膏,那份满足和惬意都会写在脸上。 男人赶集后,如果口袋里有几个闲钱,还可以走进小饭馆,要一盘饺子,一碟炒花生米,一壶高粱烧,要多牛有多牛。

集上的人都算是我的老乡,面孔虽然陌生,但是乡音却非常熟悉。所谓乡音,就是前几年在网上很火的“质疑全世界”的锦州话。我的老家隶属锦州,口音大同小异。

离开大集,我和弟弟准备乘车返回沟帮子镇了。我恋恋不舍地拍了几张照片。

如果我愿意,可以转身向西,步行半小时左右,就可以回到老家,那个坐落在医巫闾山脚下的那个村落。瞬间,我的亲属就会闻声赶来,浓浓的乡情会把我们包围,遥远而又熟悉的乡音在耳边响起……
这样类似冲动的情绪几次出现在我的心中,最终还是将其平复了,毅然地踏上了归途。

据父亲讲,我的祖上是山东人,大约是在清末的时候,我的曾祖父兄弟几人拖家带口闯关东,在辽宁落脚,繁衍生息,由最初的几户人家,最后形成为一个有二百多人的村落。我家的辈分很高,在那个村,我从出生的那天起,就属于爷爷辈了。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此时正是我的心境。

人们都说乡情,可是乡情究竟是种什么感情,绝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至少我说不清楚。

人是会行走的树。人也有根,根是一种感情,按我弟弟的说法,就是亲切。

(2018年11月12日写于个人空间,2022年10月18日修订)

注:原标题是《回故乡之闾阳驿》,这次“炒冷饭”改成了《回故乡:再见闾阳驿》。意思是说,这次回故乡是再一次见到闾阳驿,因为十二年前(2006年)曾经去过。还有,这次去,极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再见,有时就是再也不见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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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14

标签:乡音   洋铁   锦州   乡情   集市   老家   叔叔   故乡   驿站   弟弟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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