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子弹一亿两？”-《马关条约》签约地“春帆楼”访记

一.马关、下关，同一个地方

2017年春夏之交，与几位亲朋一起，从‬天津‬乘邮轮作‬海上游。其间，邮轮停靠日本本州岛最西南端的下关市，乘客可被‬允许‬登岸游玩‬半天。

在游轮上读专述日本历史文化的《菊花与刀》

所乘邮轮“歌诗达”号

下关码头

下关市属于日本山口县，且是山口县的最大城市，中国人则一直称其为“马关”。1895年中日在这里签订的不平等条约，在中国，叫《马关条约》；在日本，则叫《下关条约》或《日清讲和条约》。

二．谈判与签约地——春帆楼的选择

下船前，船上一位越南籍服务生对我们说，下关的河豚很有名，应该品尝一下。

下关市内一河豚餐馆

我们几位，首先去了下关市内的《马关条约》签约地——春帆楼，这也是很多中国游客选择的参观点。

下关（马关‬）中日和谈的场所——春帆楼，至今‬仍是‬吃‬河豚‬的著名‬‬餐馆‬

“日清媾和纪念馆”，内部面积不大，展览有‬《马关条约‬》日文‬、中文‬版‬

其实，历史上春帆楼是日本最著名的河豚料理店之一。今天，春帆楼仍然‬以‬河豚大餐‬为‬招牌‬，门‬外‬树立着‬‬“日清媾和谈判场”石幢‬。旁侧‬则‬是供‬游客‬参观‬的‬‬“日清媾和纪念馆”。

中国甲午战败后，1895年3月，李鸿章赴日本“和谈”。有一种说法：日本首相伊藤博文有意‬将中日谈判的地点选择在春帆楼，是因为楼上厨师宰杀烹制河豚，含有视李鸿章及中国清王朝为“刀俎之肉”的意思。我们‬几位‬虽未在下关吃河豚餐，却在春帆楼邂逅了“刀俎河豚”。

三‬.行刺李鸿章，减赔一亿两？

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及北洋水师的战败，国人尽知。次年3月20日，清朝头等全权大臣李鸿章，也是‬从‬天津‬乘船来到日本的下关（马关），与日本首相伊藤博文、外相陆舆宗光在春帆楼会面，开始和谈。从3月20日到4月17日，中日最终签订《马关条约》，不到‬一个月‬。这期间，发生了李鸿章被刺事件，而这一事件也导致了谈判结果的一些变化。

李鸿章下榻的地方叫“接引寺”，离春帆楼并不很远。最初几轮谈判，李鸿章深知在停战与媾和条件上日本人的“苛刻”，以需要奏报清庭为‬由，尽量拖延，谈判一时无果。本就反对与大清谈判而主张继续扩大战争的日本狂热分子，不满谈判的僵持。3月24日下午，李鸿章‬‬从春帆楼乘坐轿子返回住宿地，在离接引寺还有数十米的时候，旁侧突然冲出一个年轻‬人，快速掀开轿‬帘，朝着李鸿章头部开了一枪。刺客名叫小山丰太郎，主张加快日本灭亡中国的‬进程。子弹射入左脸脸颊，伤及左眼，李鸿章命大未死。正是李鸿章的大难不死，方才有了后续的故事。

一个外交史节在到访国遇刺，违反国际法，遭到了世界各国的谴责。由此‬，日本官方也处于被动状态。首相伊藤博文公开声明，谴责刺客的鲁莽行为。日本方面担心李鸿章借此回国，不再和谈，更担心英法德等国‬趁势插手，出现不利于日本的变数。日本积极治疗李鸿章的枪伤，日本天皇的皇后亲手制作‬绷带送给李鸿章，各界人士发来慰问电。日本还将刺客送到法庭审判（后来判了无期徒刑）。有一点‬可以‬想象出‬，刺杀事件的发生，使原本在谈判桌上占绝对优势的日本方面，至少吃了一个面子上的亏。至于坊间所说，就因为这一颗暗杀李鸿章的子弹，使得日本在日后《马关条约》赔款一项中，减少了一亿两白银，到底是否真实呢？

从马关回到京城后，我查阅了一些一手资料，比如日本历史学家古屋奎二所著的《蒋介石秘录》，就‬是一本史学界公认的历史力‬著。书中全文引用了日本方面在春帆楼所提出的“媾和‬条款”，内容除割让台湾、辽东半岛等项‬外，赔款一项是：“清朝赔偿日本军费三亿两，分五年支付”。古屋奎二同时引述了李鸿章对日本“媾和‬条款”的四点辩驳意见，其中关于‬赔偿军费数额，李提出“实际费用不至有如此之多，并且中国也没有那么多的支付能力，希望重新考虑”。李鸿章在谈判中也提出：“据新闻报道，直到今天军费未达一亿五千万两，如将军舰及其他战利品加算在内，毋宁说应该减为一亿两，始属允当”。也正是因为李鸿章的力争，在最终形成的正式“媾和条款‬”，也即《马关条约》中，我们‬看到的‬赔款一项，既不是日本方面所要求的三亿两，也不是李鸿章所要求的一亿两，而是两亿两。

日清媾和纪念馆内‬四种‬文字‬的‬说明

“日清媾和纪念馆”内‬，当时年‬李鸿章‬与‬伊藤博文‬等‬和谈‬的‬场所‬

“日清媾和纪念馆”内‬，李鸿章‬、李‬经方‬等‬中方‬和谈‬代表‬与‬伊藤博文‬、陆‬舆宗‬光‬等‬日本‬和谈代表‬和谈‬的‬图片‬

《马关条约》上，日本首相伊藤博文、外相陆舆宗光的签名

《马关条约》上，大清帝国头等全权大臣李鸿章、钦差大臣李经方的签名。李经方乃李鸿章之子

从春帆楼到接引寺之间的“李鸿章道”

下关街头“日清媾和纪念馆”指路牌

民间传说的“一颗子弹换取一亿两白银”，到底说得有没有道理？想到用日本天皇皇后亲制的白纱布裹着自己一只伤睛的李鸿章，与对面‬的‬伊藤博文就赔款数额多少曾据理力争，多少‬觉得‬他‬有‬些‬悲壮‬。毕竟‬，谈判的最终结果，日本方面从三亿两减到了两亿两！

如今，从春帆楼到接引寺的道路，被命名为“李鸿章道”，我们几位沿着这条小道走了一段儿。

2022.1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