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两万个铜钱散发给最贫困的人：冒辟疆与董小宛第六十五

入清以后，如皋冒氏与当道的关系颇为微妙。出于儒者的仁人之心，冒起宗父子并没有忘怀世事，而是继续关心民生利病，积极参与地方的荒政。顺治九年发生了一场比崇祯十四年更为严重的大饥荒。知县陈秉彝决定在如皋四门设粥厂百日。冒起宗在东门施粥，辟疆负责管理最远最难的西粥厂，那里邻近泰兴，每天的饥民人数超过四千。辟疆早晨常常顾不上吃早饭，便带着一二同志和十几个仆人冒风冲雪，赶到粥厂，尝量粥米的厚薄出入，稽核饥民的多少和仆役的劳怠。他还派仆人到贫困户家中登记注册，把老弱病残列入赈籍，每旬给一斗米、几百文钱，或每天给半升米、十文钱。三个多月里，辟疆总计向二十余万人分发了粥米。

粥厂的设立也带来一些弊病，如造成瘟疫的流行就是其中的一个大问题。为了给那些痘疹满面的小孩和往返数十里的老人、病人在夜里有安身之处，避免他们死在打粥的路上，冒辟疆在粥厂旁边用茅草建了一排暖室，并且让一些和尚晚间给饥民加一餐粥，供应姜汤、热水。但因此而生病死亡的人更多，那些和尚也都染疫而逝。因为原先死人是散填沟壑，而聚在一块儿后，暖室便成了死亡之薮。

冒辟疆带领家僮，巡视远近，做了许多扶老携幼、拯病济危、埋葬死尸的工作。仲春之后，南门粥厂赈灾不力，冒辟疆又去到南门。二月二十八日那天刮起大风，下起大雨，辟疆在南门分发粮米，感到头昏眼花。冒起宗和朋友们都要辟疆少管点事情，说他虚弱的身体不适宜犯霜雪，触秽气。辟疆列举古代疠疫不能相染的事例来作回答，他还对家里的仆人说：“同样是人，同样是血肉之躯，我辈能得饱暖，怎忍看见穷人的饥寒，又怎忍看见穷人因饥寒顷刻而死。我不惜此身要救他人，使他人免于死亡，怎么可能我自身反有死理？赈粥之初，我在粥厂核米，过于认真，被人侮辱，我能忍下来继续赈灾，是以人命为重，把个人荣辱看得很小。”仆人们受他的激励，也不言劳苦到十里外去寻问病饿之人。三月初，瘟疫大爆发，如皋城内城外，处处可以看到死尸相互枕压。

三月朔日，冒辟疆将为长子行聘用的二百两银子换成铜钱，每天走一座城门，四天一周，将两万个铜钱散发给最贫困、病得最重的人。这样，三座城门的贫病之人都聚集到辟疆所到的那一座城门，这使辟疆劳累极了，但他也顾不得那许多了。他每天饿着肚子，呼吸着病人吐出的疫疠之气，行走在饿殍之中，午后才能回到家中吃饭，还常常溢食。饥饱不均，脾弱难化，要想不得病也难。到了三月十七日，辟疆一下子就病得不可收拾。而医生不给他外驱风邪，内消积滞，却一味地妄投参蓍等补品，使得辟疆浑身发烫，如同抱火而卧，不省人事。偶然醒一会儿，眼前就看见几千饥民攀衣号泣，要米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