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丨黄国钦:黄氏宗长三题


黄氏宗长三题

文丨黄国钦


故乡的韩江怀念您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在远走他乡游子的心眼里,故乡该是怎样的一种温馨,又该怎样地牵动他绵绵思渴的情怀。

绵绵春雨的清明时节,月儿正圆的八月中秋,鞭炮声中的除夕之夜,故乡,在游子心中,又该唤起怎样的一种滋润的温热?

我家是在八百里韩江边,一座古城的一条小巷里。南方闽粤交界的这一方小天地,因为贫穷和偏僻,流落异乡的游子就特别多。可是,游子心中的故乡,是永远不会磨灭的;游子心的深深处,是萦绕着一缕扯不断的乡思和乡魂。

我的二哥,青年时候,曾经远走他乡到云南,然而一年一度,风里雨里,二哥总要千里迢迢走黔桂,回到潮州探故里。

我的一个堂老叔,几十年客居在北京,及至垂暮,却留下遗嘱,一日魂兮归天,愿一炷黄香,送一盒骨灰回故土。

我一个隔房守寡的堂老婶,四十多年前“走”日本,“走”到了闽西的山区里,四十多年杳杳无音信。可是去年春节前,颤巍巍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婶母,却带着女儿和外孙,回到故乡来拜祖。

故乡呵故乡,是什么使你众多的游子,总是不能忘却你?

家乡那条流淌着浑红江水的韩江,是为了纪念韩愈而取名的。韩愈是唐朝的大文豪。韩愈在潮州做官的时候,开风化,兴教育,他身上那些文学的因子,就随着殷红的韩江水,源远流长地传下来。于是在十年前,家乡的文艺界,为了弘扬历史文化名城的文化,就办起了一份小小的文学刊物《韩江》。《韩江》的同仁们走在一起,总要掰着指头历数喝韩江水长大的文化人:戴万平、洪灵菲、冯铿、秦牧、碧野、梅益……

左联的作家作古了。家乡的文化人,就总要叼念着秦牧、碧野和梅益。可是,几十个春秋过去了,碧野,您为什么一点没有音信呢?

岁月,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然而,就在今年3月15日,《光明日报》的“东方”副刊上,我读到了一篇散文《故乡亲人今何在?》,作者心底里汩汩流出的那种淡淡的惆怅攥住我。我呆住了,一时无言,有两滴莹莹的清泪就漫上了眼角儿。

碧野,您终于有音信了。

碧野,在怀念着他的故乡和亲人。

八百里韩江日夜流,流得走的是漫漫的贫穷和岁月,流不走的是游子刻骨铭心的乡思和乡魂。

故乡亲人今何在?这是遥远的碧野在呼唤。这一声呼唤震撼着我,游子在倾听故乡的回声呢。

后来,打听到碧野的住址,我就给碧野写了一封信,在信上我这样写:“故乡的‘亲’人怀念您,故乡的韩江怀念您。”

做为故乡的文化人,做为《韩江》杂志一名年轻的编辑者,我觉得应该这样做。碧野,故乡的‘亲’人欢迎您,欢迎您回故乡扫扫墓,欢迎您回故乡看一眼。碧野,您听到这故乡的回声吗?

1990年初夏于潮州同安里


碧野回乡

1997年的4月,我接到碧野老师的一封信,碧野在信上说:“我离开潮州60多年了,60多年来,我想念潮州啊。”呵,碧野老师想家了。

我马上向宣传部主持工作的余世英副部长做汇报,世英部长说,老人想家了,把他请回来。在湖北省作协的安排下,80多岁的碧野回潮州了!

拄着拐杖,碧野走在潮州的大地上,一处处地方辨认着,细细地寻找着记忆……

碧野的老家,原来住在潮州府衙和府学的旁边,那里有一座四进士牌坊;碧野的父母,每天都要到桥东,去贩些时蔬和木炭,挑过湘桥到城里卖;碧野读书的金中,就在潮州城北的金山上,站在金山之巅往南望,城外是滔滔的韩江水,城内是绵绵的牌坊街;金山北眺是竹竿山,碧野的父亲和阿哥,就长眠在城北十里的竹竿山……

60年,碧野的乡思和乡情,日日夜夜郁结于心,《金山之忆》、《故乡情难忘》、《故乡亲人今何在》……碧野用他手中的笔,在向遥远的潮州,发出一个游子无穷无尽的思念和呼唤;碧野用他这些含着泪花写就的散文,在向故乡捧出一个游子心中日夜回荡的思乡曲。

陪着碧野,我们走在潮州的大地上,寻访着老人梦中的湘子桥,寻访着牌坊街,寻访着城南小学、金山中学,寻访着涵碧楼,寻访着他逝去的那些旧同学……

金山中学,是碧野60年前的母校,对着这座有着几百年历史的书院,碧野深深地鞠了三个躬。《金山之忆》、《故乡情难忘》,碧野一支如櫞的笔,写了多少当年的师长和学友。涵碧楼,是“八一”南昌起义军转战潮州的指挥部,周恩来、叶挺、贺龙、刘伯承,当年在这里指挥过历史上著名的“潮州七日红”,一茬茬热血沸腾的潮州人,就在涵碧楼外的木棉下,聆听周恩来和贺龙的演讲。面对湖光倒映的涵碧楼,面对着高耸云天的木棉树,碧野写下了:“远游六十载,返乡倍觉亲;涵碧楼尤健,红棉仍撑天……”

在潮州作者座谈会,碧野讲起了茅盾和巴金,讲起文坛巨匠们当年对他们这些文学青年的关爱,讲起文学的道路应怎么走,讲起对潮州作者的希望……

从19日,到5月2日,碧野在潮州的大地上,寻找着青年和少年的回忆,寻找着童年的忧伤和欢乐……

“潮州湘桥好风流,十八梭船廿四洲;廿四楼台廿四样,两只鉎牛一只溜……”这一支潮州人世代传唱的歌谣,应该是碧野心中不会泯灭的歌。可是,碧野回乡的时候,湘子桥还没有修复,石牌坊街也还没有提上议事的日程,60年日日夜夜思乡的碧野,只能久久地站在岁月沧桑的湘桥上,抚摸着久别的鉎牛,只能久久地站在空有其名的四进士巷口,回忆着小时候家门口那座天天经过的石牌楼……

“潮州湘桥好风流,十八梭船廿四洲……”现在,潮州的湘子桥修复了,太平路的石牌坊街快完工了,碧野,什么时候能再回来看一看呢?!

2007年11月25~27日于潮州有兰书舍


第一次见璋尊先生

知道璋尊先生,是很多年前。见到璋尊先生,是今年正月初四,一个寒风泠泠,细雨霏霏的夜晚。

璋尊先生是潮州磷溪人。磷溪、官塘、铁铺,是潮州的文化之乡,蜚声国际的很多文史哲大家,像陈唯实、陈复礼、陈平原,就都是生长在这里。这里是韩江下游河网纵横的地方,韩江往南走,杜国庠、秦牧,又是大名鼎鼎的文豪。

46年前,璋尊先生从暨南大学历史系毕业后,被分配到广西边远的梧州,就一辈子扎根在梧州。今天想起来,近50年悠长的岁月,有几多悲欢离合的故事,有几多欲说还休的乡愁。一条滚滚的西江,流淌在璋尊先生的生命里,一条童年的韩江,澎湃在璋尊先生的乡梦中。璋尊先生的《若有所思集》《苦净斋随笔》,写的是怎么样的思?写的是怎么样的苦?

璋尊先生是一个华侨子弟,“文革”十年,一顶“特嫌”的帽子,压得他抬不起头来。独在异乡为异客。在那段孤独的日子,泰国的阿爸,潮州的阿妈,都只能在他异乡的梦里,遥远地团聚。

我也是经历过“文革”的人,我深深了解在那段扭曲的岁月里,有一双叫做“政治”的大手,会恣意地摆弄那些被它视为异己和嫌疑者的命运。一个从历史系毕业的书生,在那段特定的历史时期,就被历史,抛进了一座命名为“政治”的炼狱。

和璋尊先生促膝坐在一起,璋尊先生还是先谈起了秦牧。1993年年初,璋尊先生第一次从梧州回潮州,路过广州,又拜见了秦牧。从韩江走出去的秦牧,也曾经在梧州、桂林辗转。他们的话题,自然就谈到了潮州,谈到了潮州文学。对于潮州的散文,秦牧给了很多的鼓励,很多的赞赏。那一次,我是从《韩江》的副主编林有钿老师那里,听到璋尊先生带来的秦牧肯定潮州散文的传话。

我,也就是从这个时候,神交了《梧州日报》副刊部主任黄璋尊。

今年的春节,报载是60年来最冷的一个春节。这是璋尊先生隔了17年后,第二次回到家乡。一个寒冷的春节,一个刮着风、下着雨,人们蜷缩在家里的春节,璋尊先生,却给家乡带来了一份意外的温暖。他把女儿黄咏梅,还有女婿洪治纲,一起带到潮州来。

这是黄咏梅第一次到潮州来,这也是洪治纲第一次到潮州来。坐在那里,有一段时间,我有点伤感。潮州的文化工作,潮州的文艺工作,该如何拓展?黄咏梅是饮誉两广、饮誉全国的小说新秀,洪治纲是中国作协全国茅奖、鲁奖的评委,作为潮州的女儿、女婿,他们才刚刚,第一次踏上潮州。

马上,我驱走了伤感。我和璋尊先生,和咏梅、治纲,谈起了潮州,谈起了潮州的文人文事。我告诉璋尊先生和咏梅、治纲,碧野、薛汕、雷铎……这些潮州的文人,也都是姓黄,黄潮洋、黄谷农、黄彦生……

2010年农历正月初七于潮州有兰书舍

黄国钦 , 广东潮州人,文学创作一级。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主席团成员,广东省文学创作高级职称评审委员会委员。现居广州。

曾任广东省文联第三、第四、第五、第六届委员,第六届主席团成员,潮州市文联主席、作家协会主席、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

出版艺术散文《中国木雕•广东卷》、城市传记《潮州传》、作品集《心路屐痕》《梦年纪事》《青春笔记》《兰舍笔记》《花草含情》等10多部。部分作品被翻译成英、法、俄、匈牙利、蒙古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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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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