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是一个大山里的孩子，但我喜欢袅袅轻烟，也爱濛濛细雨。

因此，对江南地带有着一种别样地向往。

烟是涣散的，雨是迷离的。

它们带着一种独特又天然的韵味，矛盾却和谐，薄情又多情。

对白烟最初的记忆，是儿时每到饭点，家家户户烟囱冒出的、斜斜上升的白气。

我喜欢爬到阳台，对着烟囱张大嘴，好似吞云吐雾的神仙一般。只是被大人看到的话，一定少不了一顿骂，说是会呛到，对气管不好。那时只觉得，他们生活中的劳累烦闷，全来自专属于大人的刻板无趣。

白烟是大米饭味的香甜，青烟就有了一种遗世独立的清冷之感。

它很遥远，触不可及。只在阴雨天时缠于群山之腰。在窗口看得极为清楚，如若为了它特意去山里跑一趟，反而就没有那么清晰可见了。大有一种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意味。

恰似那时江南一带在我心中的位置。

02

烟雾啊，怎能离我既远又近？那就再为它镀上一层关于奶奶的回忆，令它更为特别一些。

盛夏总是闷热难免，性子也在半夜变得特别急躁。奶奶就把我从床上抱到院子里的沙发，陪着我一起睡沙发。

她一边拍我的背，一边用蒲扇给我扇风。凉快很多，我焦躁的情绪渐渐被安抚下来。

可是蚊虫太多，还是睡不着。

奶奶就点了蚊烟香。白烟徐徐，安静地融入夜色，带我进入梦乡。而这一幕，在我心里留了许多许多年，直至如今也未忘却。

同烟相比，雨好像就显得稀松平常一些。每个节气，或多或少都要下一点。

小时候只是单纯喜欢它“沙沙”的声音，觉得雨从屋檐流下再溅起水花的情境十分有趣。

后来出去读书，每每有时间看雨，总忍不住想家。对家乡的依恋被我寄托在落雨上。

现在想来，小时候自己走路上下学，一下雨就被家里惦记有没有带伞，依恋的大概是一种被挂念的感觉。

童年的暑假并没有网络，电视台每年都在播«新白娘子传奇»。看了无数遍，对江南是更加的向往。

决心读出书来，到那边求学生活。

我甚至无数遍想过自己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模样。从赏画人变为画中人。少年时期的我，心高气傲，从未怀疑过这个梦想能否成真。铁了心也要学古人下江南。

03

从古至今，落第是常有之事，但是当这件事落到自己身上，就没有那么容易能够倘然接受。

我花了太多时间去造梦，全然忘了该怎么出来。

一头栽进情绪的深渊，久久不能出来。

在此之前，我没有受过打击，出生在天地偏远的一隅，一直都过得太顺利安稳。因为从未吃过苦，当苦难降临的时候，我痛不欲生。

从念书开始，我被灌输的理念就是，山里的孩子只有读书才能走出去，要是没读好书，你就是一个废物，你这一辈子就完了。

我确实觉得自己完了，从小洗脑我的观念已经深入我心。我没有脸见任何人，包括自己。

其实我平时成绩还算拔尖儿，但我很少受到过夸奖，他们总觉得我还能更好。所以当我真正在重要考试里考的一塌糊涂时，不管什么原因，连我自己也不再接受自己。

我因为这件事情逐渐变得越来越病态，所有人又来安慰我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

04

我不知道这件事该说可悲还是可憎。

他们把一个理念深深植入你的大脑，就好像你的余生都只为此而活，要是达不到那个目标，你的生命便一眼到头。然后又轻飘飘地说一句——没事。仿佛那是对你最大的开恩。

让我感受到的，就像是某种高高在上的资本家对“底层”人民的歧视。所谓一辈子“一眼到头”这种傲慢的说法，让我觉得可怕。似乎靠自己劳动力生活的人，在他们眼里，这些生命都算不上真正的生命。

05

我把一切都想得太美好，后来就多了很多的不理解。

可这些“不理解”在其他人眼里，都是理所应当，顺理成章。于是，我变得更加封闭。

我也再也没有闲情雅致去构思古代江南小镇的风光。也许是内心太过空虚疲累，也许是觉得自己再配不上童年的梦。

我离家而居，每天把自己关在水泥房里。再也不去计划未来，拖着干瘪的灵魂，得过且过。

精神衰弱，导致睡眠很差。夜里还有蚊子，在耳边吵个不停。我只好去楼下买了盒蚊香点上。

看到袅袅上升的白烟，一时分不清今夕是何年，那可是梦里的白烟。

我躺着躺着，突然想起了很多被我遗忘了很久的事。眼前一片氤氲，我仿佛依旧被人抱着，轻轻拍背……

第二天早晨，我起来收拾东西。

我决定出发，去我想去的地方，去寻找真正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