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之死

痛是人体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比如我们切菜时切到了手，痛让我们及时终止伤害；再比如记忆之门常常会本能地同步我们的底层诉求，自动"屏蔽″、自动淡化某些"不良″过往......

然而世间万物无时无刻不在此消彼长 ── 比如普普通通的酒精便可令上述机制瞬间失效......

望着眼前的高脚杯，我想起了托尼。

托尼是生活在某沿海城市的公子哥。显赫的背景、优渥的生活让托尼时时处处展现出一种难以抑制的与众不同 ── 他对世间万物均报以与生俱来的漠然，确切地说他根本不属于普罗大众的范畴，他的世界里没有房贷，没有医保，没有柴米油盐家长里短，没有普通人对金钱、财富的刻骨认知，更不会有生活的不易与艰辛......托尼通常只需张张嘴，想要的东西便唾手可得，简单、直接、有效......花钱和支付对托尼来说不过是道多余的"手续″......

强劲的物质力量"堆砌″着托尼复杂的人格，他任性、冷漠、决断，他叛逆、乖张、敏感，有时你从他的眼里也能看到脆弱，但你看到更多的是他一往无前的冒险......

托尼身上有着非比寻常的招牌式的贵族习性和怪癖......平日里他脚蹬各式路易威登，喜欢踩着它们的脚后根像穿拖鞋一般；托尼烟瘾极大，但他抽烟永远不会超过五分之三便会及时掐灭；托尼手上不会出现劳力士、欧米茄等普及型腕表，取而代之的是百达翡丽、江诗丹顿之类的"杂牌"表；托尼平时驾一台限量版的阿斯顿·马丁DBS招摇过市,不知道的以为那是一台性能版的蒙迪欧......托尼的世界从他一出生就被设定好了，他无需刻意流露优越感，他永远不会质疑奢华生活的不合理，他的脸上也因此时常挂着不谙世事的随意、轻慢、慵懒和漫不经心......

托尼在普林斯顿只呆了一年半便草草结束了自己的"留学生涯"，父母对他失望透顶却又无可奈何，为了防止他闲出事来，父亲不得不将家族生意的一小部分 ── 一家颇具规模的海运公司和一家承接软件外包业务的IT公司交给托尼打理，托尼对做生意毫无兴趣，觉得通过经商获取财富纯属多此一举，于是他高薪聘请了两名职业经理人...而他自己要做的只是腾出一只手来将两家公司的财务动态拿捏得死死的......托尼对此暗自得意，因为他觉得自己又一次成功地摆脱了家庭的束缚，又一次成功地延续了从小和父母对着干的"优良″作风......

少了家族生意的牵绊，托尼变本加厉地纵情享乐......每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一脸倦怠的托尼像打了兴奋剂一般从混沌的梦境里猛然醒来，驾着那台零百3.2秒的DBS呼朋唤友、吆五喝六，肆无忌惮地出没于城里各大夜店和欢场，循例开启新一轮的寻欢作乐和买醉...你能想象纸醉金迷的夜生活带给托尼多少砍瓜切菜般的阵阵快意，你也能想象通宵达旦的狂饮导致了多少呕吐，呕吐之后托尼所承受的无尽空虚......

托尼所到之处各类花销均由他亲自买单，无人敢"僭越"半步...久而久之有机会接近他的人都成了他的酒肉朋友和"死党″，久而久之托尼出行的阵仗堪比黑社会......

托尼在别人的世界里战胜了一切，但他无法战胜自己世界里那份日益滋长的空虚和寂寞，他开始尝试各种类型的毒品以求解脱...托尼有着极佳的身体素质，这无意中又衍生出他那常人难以企及的毒品耐药性...渐渐地，托尼彻底丧失了对常规毒品的“知觉″，这使他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欲壑难填，毒品培养起来的无法遏制的生理需求很快把托尼折磨得形容枯槁，他每天只做一件事──歇斯底里地催促手下到各级黑市收罗"有效"的新型毒品，如同续命一般...... 然而托尼得到的回报是他脸上的深度沮丧和失望......

某天，托尼百无聊赖地坐在名下IT公司充满北欧风格的会客室里，一脸疲惫地一边抽着烟，一边把玩着手机......窗外不远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连日来的暴雨把被工业垃圾蹂躏得浑浊不堪的大海荡涤得清澈而潋滟......托尼自小对大海有着谜之迷恋，每当凝望大海，他的身心总能得到持续的安宁和放松，似乎海里隐藏着他命运最终的归宿......自从染上毒瘾，托尼对大海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深切依恋，仿佛大海可以缓解没有尽头的痛苦......

托尼收起茫然的目光，下意识地捋了捋长长而凌乱的发梢......就在托尼把烟蒂伸向烟灰缸的一刹那，他猛然想起一个很久以前删掉的电话号码......

这个号码的主人叫曼丽莎，是托尼普林斯顿的德裔女同学，提起曼丽莎，托尼有一段不愿回忆的刻骨往事......

曼丽莎出身贫寒。靠着全额奖学金，曼丽莎扛着简单的行囊来到了普林斯顿，与托尼不期而遇。

曼丽莎秀外慧中，是教授们时常在课堂里提起的"优质"女生...... 而在男生的小世界里，曼丽莎更是无法忽视的存在......1米72的曼丽莎总是身着一袭得体的衣饰，既不张扬，也不守旧, 嘴角那抹从不"缺席″的淡淡笑意更是让她像落入凡间的仙子一样，光彩照人，清丽脱俗......

曼丽莎无意中以一己之力不断地"改造″着男生们的私密世界──酗酒、呕吐、抽烟、不眠之夜，有关她出现在课堂、田径场、唱诗班、咖啡馆、电影院等各种场景的画面象慢镜一样时空错乱地"烙″在了男生们的脑海中......

女生天生敏感，不分国界。她们很快觉察到了男生的异样，一份针对曼丽莎的忌恨之意逐渐在女生当中蔓延开来......渐渐地，只要曼丽莎一出现，不分场合，在她照例成为万绿丛中那抹"红"的同时，两种效应也随之产生:男生哨声四起，女生脸上则纷纷泛起复杂的表情......每每此时， 曼丽莎对她感知的一切无一例外地选择了无视，她依旧不亢不卑、四平八稳......

男生当中只有一个人不跟风，对曼丽莎熟视无睹，这个人就是托尼。

托尼初到普林斯顿时已是风月老手，他见多识广，阅人无数，曼丽莎在他严苛的评分标准里只能打81分，不能再多一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