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亦舒的极大误解

我原来没看过亦舒。直到看过了，我才发现我对亦舒有极大的误解。

之前有一部大热的电视剧《我的前半生》，是根据亦舒的同名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如何这里按下不表，我只记得那时网络上掀起了一波对这个电视剧的讨伐，说剧中爱上闺蜜男友的桥段太过drama，失了亦舒的精神内核。

这类文章太多，皆是把亦舒塑造成职业女性独立女性的代表，她们常穿白衬衫卡其裤，开司米大衣，拿鳄鱼皮手袋，时髦又独立。

我那会儿也算是标准的职业女性了，拿不起鳄鱼皮手袋也拿一只龙骧，白衬衫卡其裤倒是常穿，但最爱的还是黑色鱼尾裙配真丝衬衫。

当时这些文章都是众口一词，我也不疑有他，对亦舒抱有极大的好感。虽没怎么看过她的书，但并不妨碍能够谈论几句，言语里透着不着痕迹的显摆和虚荣。

直到最近我的小宝睡眠规律了，在她睡着后我还有1-2个小时的时间，我便开始读亦舒了。开始为什么读我已不记得，但既然读了，便一本本读下去了，直到把她的作品集全部读完。

读完后，我才发现我原来对亦舒有极大的误解，更不妨说，是当年那些文章们对亦舒有极大误解。

但在如今这个昌明的时代，这些误解是如何产生的呢？这真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课题。

说回我的读后感，我是没看到一点点对于独立女性职业女性的崇尚的。一点点都没有。

诚然，她的文章里是有一些独立女性，但也不过是行文需要，毕竟她文章里的“被人照顾”的女性更多，总得有个对比不是？

此外她也不止一次表达过对于坐写字楼格子间生活的厌恶。正如师太自己说的“大机构里一切职位都不值一哂，不过是大多数人出力，造就一两个人成名”。如此看来，要是非往职业女性上扯，那师太推崇的也是开创性事业的独立女性。比如自己开公司的，独立的艺术家等，无论如何，跟我们平常大众最常接触到打工的“职业女性”是不相关的。

我想亦舒在她的作品里更想探讨的是女性应该如何自处。但她并未得出结论。

现在的社会，女性的处境其实十分尴尬。社会的竞争和压力要求女性要投入职场，像男性一样拼搏。但家庭对于女性的牵扯又是如影随形的。两者难以平衡。

究竟如何取舍，亦舒其实也很踌躇。一方面她说“现在的女人，一有机会便蠢蠢欲动，与男人争地位，事事要平等”，“女人的温柔艺术在今时今日早已失传，时代女性与男性一般的硬绷绷”。另一方面，她又常常借角色之口表达出对于家庭生活雷同琐碎的恐惧和厌烦。

所以看亦舒的作品，也时时能看出她的摇摆纠结。正如她自己的人生，前半生少年成名，著作等身，写尽美女厌女捞金女。后半生销声匿迹，连最亲的亲人都寻她不到。

关于孩子，亦舒其实也很是纠结，她在作品里表达了对于有孩生活的恐惧。不管你之前如何的光鲜亮丽，有孩之后都难免于一地鸡毛。但另一方面，她又借主人公之口描写出晚年没有孩子的寂寥。我记得亦舒有一篇短文，一个功成名就的女科学家晚年发现一切荣誉成就都无法排解她的寂寥感，于是给自己造了个智能机器人，取名“慰寂寥号”。

也正如亦舒自己，对第一个孩子不闻不问，对第二个孩子却极尽宠爱。这种矛盾和撕扯从作品里投射到她的实际生活。

总之，亦舒的故事是女性的故事。但这故事单一且时时自我牵扯。她对于女性该如何自处的讨论并无结果，徒留讨论本身的矛盾与挣扎。

作者的作品一定体现了作者的本心。不知道师太后来隐居的岁月里是否获得了内心的平静？

亦舒的作品单从写作上来看还有个很大的特点是情节推进极快，且全靠对话来推进。很少场景和人物的描写。通篇都是大量的对话，这其实挺考验人。要是让我们普通人自言自语自问自答，大约写不了几句就得大眼瞪小眼了。

我最喜欢的作家王小波曾说过文学作品应该重于描写感受。单从这一点看，亦舒和王小波一定是不对付的，因为亦舒的作品里感受很少，大段大段的对白介于古灵精怪和市侩之间。

亦舒的作品里，我最喜欢的是《纵横四海》和《朝花夕拾》两部。

这两部作品在亦舒的世界里都是极其特别的。前者抛弃了对于女性的刻画，借主人公的一生铺陈出一段特殊的历史时代，读来跌宕起伏、大气磅礴。跳脱出女性的框架，亦舒的书写反而颇有铮鸣之声。

后者是披着科幻外皮的爱情故事。爱情故事在亦舒的作品里很多，但这个故事的珍贵在于我终于没有从这个作品里感受到熟悉的撕扯感。她终于与自己和解，并意识到在自己的余生里，什么东西才是真正重要的。

写到这里，我与自己之前对于亦舒的误解也和解了。事实证明，不经深入，仅从那些表面文章里得结论是挺危险的。

我大约不会重读亦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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