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4月，就在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Putin)发动对乌克兰的入侵几周后，他坚称西方永远不可能扼杀俄罗斯的经济。美国和欧洲的密集制裁没有成功，也不会成功地让他的国家屈服。“我们已经可以自信地说，这种对俄罗斯的政策失败了，”他对官员们说。“经济闪电战的战略失败了。”

普京和其他俄罗斯领导人做出这种挑衅姿态是可以预料的。但是现在，在战争开始和制裁实施六个月之后，许多观察人士质疑西方的制裁是否达到了其设计者所承诺的严厉效果。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等国际观察机构已较今年早些时候上调了对俄罗斯GDP的预期。与制裁实施后的初步预测相比，俄罗斯经济的表现好于预期，部分原因是俄罗斯娴熟的技术官僚政策制定，部分原因是全球能源市场紧张，导致石油和天然气价格居高不下。

然而，俄罗斯经济的过度表现必须放在一个大背景下考虑。几乎没有观察人士和政策制定者认为制裁会造成足够大的痛苦，迫使俄罗斯在几个月内退出冲突，所以俄罗斯正在进行的战争不应该是一个意外。然而，俄罗斯的经济仍在受损;与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相比，中国经济增长放缓幅度更大，而且不太可能出现危机后的反弹。生活水平是由社会支出支撑的，这将很难维持，这可能会迫使人们在未来一年就政府预算做出艰难的决定。到目前为止，普京向俄罗斯人承诺，他正在进行的是一场“特别军事行动”，而不是一场会让民众做出巨大牺牲的战争。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战争的成本和制裁对普通俄罗斯人的影响只会越来越大。

俄罗斯勒紧裤腰带

要想了解俄罗斯经济的健康状况，首先要看一些宏观经济数据。与去年相比，俄罗斯的国内生产总值下降了约5%，自战争开始以来，下降速度每个月都在增加。包括俄罗斯石油和天然气工业在内的工业生产与去年相比只下降了大约2%(这是能源价格高企的反映)，尽管俄罗斯工业的制造业下降了4.5%。目前的通货膨胀率略高于15%，比今年3月卢布暴跌后的近18%的峰值有所下降。经通货膨胀调整后，与去年相比，月工资下降了大约6%。(一些分析人士对俄罗斯的官方数据表示怀疑，但没有证据表明这个国家统计机构进行了大规模的操纵。)

俄罗斯的通胀统计数据可能没有完全反映出这样一个现实:现在购买某些产品有时很困难(比如iphone)，有时几乎不可能(比如雷克萨斯汽车)。同样，通胀数据也难以量化质量下降的影响。例如，俄罗斯政府正在修改法规，允许销售不带安全气囊或防抱死刹车的汽车。由于制裁导致的供应链问题，这些汽车现在很难生产。这种质量的下降不会在通胀数据中体现出来，但它最终会被俄罗斯人感受到，尤其是富裕的城市俄罗斯人，他们消费了更多现在更难获得的进口商品。

即使考虑到政府统计数据中包含的通货膨胀因素，工资水平也在急剧下降，与去年相比下降了大约6%。养老金等社会福利支出是俄罗斯老年人的主要收入来源，但自战争开始以来，这些支出就受到通货膨胀的侵蚀。今年6月，俄罗斯政府将养老金支出提高了8%以上，以弥补这一损失，但如果未来几个月不增加如此昂贵的社会支出，一般俄罗斯人下半年的收入将会下降。零售额下降近10%的事实表明，消费者已经开始储蓄，因为他们预计预算将会收紧。

石油一直在流动

尽管家庭才刚刚开始感受到生活水平下降的影响，但一些行业已经受到了严重冲击。相比于综合工业生产数据(包括原材料和制造企业)，单独分析每个部门更有见地。原材料部门只受到了轻微的影响，这并不奇怪，因为价格高企，而西方的制裁旨在保持大多数商品(迄今包括石油)的自由流通。

俄罗斯经济的韧性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其自然资源贸易。在美国的默默外交支持下，英国和欧盟一直在淡化针对俄罗斯石油出口的制裁，这些制裁本应在今年晚些时候生效。为了防止能源价格飙升，西方已经放弃了阻止俄罗斯将石油出口转向中国和印度等其他客户的一些努力。现在，在最近对制裁的调整下，欧洲公司将被允许将俄罗斯的石油运输给第三方。

由于西方几乎没有对俄罗斯的石油和天然气出口实施重大制裁，而欧盟的石油进口禁令要到12月份才会生效，因此自制裁实施以来，俄罗斯的石油出口量基本没有变化。制裁迫使俄罗斯以低于全球基准价格每桶20美元的价格出售石油。不过，俄罗斯政府公布的最新月度石油税收数据显示，该国的出口收入与1月份大致相当。相比之下，天然气出口收入对俄罗斯的重要性远不如石油出口，在克里姆林宫限制对欧洲的销售后，天然气出口收入大幅下降。

工业危机

与俄罗斯能源工业不同，俄罗斯其他工业部门受到了严重打击。受影响最严重的行业是汽车、卡车、机车和光纤电缆，这些行业的产量都下降了一半以上。在纺织品或食品加工等不太受外资控股或复杂供应链影响的其他行业，产量与去年相比持平，或在某些情况下有所增加。

造成这种工业混乱的原因之一是在俄罗斯设有工厂的日本、美国和欧洲公司的退出。其中一些工厂将在新的俄罗斯所有者手中重新开业，但独立运营它们可能会很困难。制造商也在努力寻找必要的材料。现在，从国外获取零部件要困难得多，因为即使是没有受到正式限制的产品，也更难获得、运输和支付。总部位于莫斯科的铁路设备公司Transmashholding的首席执行官在接受俄罗斯媒体采访时表示:“我不能说我们正面临全面封锁。”他指的是他的公司在运输和支付进口零部件方面遇到的困难。“但我们面临越来越多的摩擦。”

未来几个月的一个关键问题是，这些工业中断是会加剧还是会得到解决。一方面，俄罗斯现在有近半年的时间来建立替代支付和物流网络，这应该会让一些重要的非制裁进口商品抵达该国。另一方面，接受调查的俄罗斯企业表示，他们仍在继续从现有库存中提取零部件，这意味着他们仍在努力寻找必要的零部件。月度数据显示，俄罗斯的工业产品和零部件进口仍远低于战前水平。

俄罗斯工业部门的命运事关重大，原因有几个。工业是就业的重要来源，尤其是在俄罗斯所谓的“单品”(monogords)或城镇，通常位于乌拉尔或西伯利亚，这些城镇依赖于单一的工厂或工业。过去，这些城市的裁员曾引发重大抗议和社会动荡，从而导致政治动荡。俄罗斯智库最近的一项研究发现，半数的单目动物将因制裁而面临直接的负面影响。由于政府自身预算紧缩，俄罗斯政府将努力寻找资金来支持陷入困境的行业。

俄罗斯政府的财政状况越来越难以分析，因为克里姆林宫已经停止公布开支细节，可能是为了隐藏战争成本。今年4月，也就是俄罗斯公布详细数据的最后一个月，国防开支同比增长了40%。除了为袭击乌克兰提供更高的工资和运营成本，克里姆林宫还需要在未来划拨大量资源，以重建在乌克兰战场上受损或被摧毁的大量设备库存。战争的费用不仅在中央政府的资产负债表上，而且在要求地方政府组建志愿军的地方政府也在增加。

这种消费狂潮将在未来一年引发通胀压力。政府没有以前那么多的收入。自6月以来，世界石油价格的小幅下跌——加上俄罗斯现在必须以相当大的折扣出售其石油——使得俄罗斯的石油税收收入与入侵后最初几个月的丰厚收入相比下降到更正常的水平。然而，非石油税收收入却大幅下降。根据通货膨胀调整，在2022年前7个月，非石油收入下降了约15%，这个数字可能会在今年剩余的时间里进一步增加。

因此，如果目前的趋势继续下去，俄罗斯的预算将转向巨额赤字。这种情况可能会在未来几个月发生改变，尤其是如果石油价格——进而税收收入——增加的话。然而，只要战争继续，生活水平下降，消费需求就不太可能消失。

如果预算赤字规模扩大，克里姆林宫会发现自己的处境很复杂。该国参战时几乎没有任何债务，但西方的制裁阻止了它向大多数外国投资者发行新债券的能力。它可以让卢布对美元贬值，因为俄罗斯政府支出全部以卢布计价，这将有助于平衡预算。但卢布贬值会推高通胀，在此过程中会降低生活水平，并破坏克里姆林宫有关制裁不起作用、俄罗斯经济稳定的说法。

越来越多的成本

从某种意义上说，克里姆林宫坚称俄罗斯经济已经企稳是正确的。它的银行是有偿付能力的，大多数行业都在正常运作，关键的能源部门继续生产石油。即使豪车供不应求，商店货架上的食物也很充足。汽车和洗衣机的产量将远远低于预期，因此，如果可能的话，消费者将推迟大宗消费。对克里姆林宫来说，乐观的情况是，俄罗斯人勒紧裤腰带，蒙混过关。

尽管如此，战争和制裁的成本仍在增加，即使最初的影响没有西方希望或俄罗斯担心的那么剧烈。目前，俄罗斯领导人很高兴熬过了六个月的西方制裁。然而，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俄罗斯工业将继续努力适应一个没有西方进口部件的世界。除非油价上涨，否则俄罗斯政府将在继续社会支出与容忍预算赤字和高通胀之间面临更艰难的权衡。俄罗斯经济不会以迫使克里姆林宫停止战争努力的方式崩溃。然而，这个国家确实面临着严重的经济衰退，生活水平下降的长期折磨，以及快速反弹的希望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