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祥

编辑/漆菲

俄军占领下的扎波罗热核电站，浓烟在上空徘徊，正坠入危险深渊。

扎波罗热核电站是欧洲最大的核电站，装机容量为5700兆瓦，由6个发电机组组成，其发电量占乌克兰发电总量的四分之一。它在战争初期就被俄军占领，但依然由乌克兰原套班子在操作。随着战争的持续，形势变得愈发危险，截至8月16日，该核电站只剩下2个机组在运行。

扎波罗热核电站的6个发电机组，如今只有2个在运行。

针对扎波罗热核电站频频遭袭一事，俄罗斯与乌克兰各执一词。俄方8月16日表示，乌克兰武装部队当天炮击了扎波罗热核电站所在的埃涅尔戈达尔市（Enerhodar）。俄方称，乌方此举是为了挑起俄方的反击。乌方尚未对此说法作出回应。乌克兰国家核电公司说，截至16日上午，扎波罗热核电站的辐射超标和消防安全风险依然没有消除。

核安全问题引发国际社会的高度关注。联合国秘书长办公室在8月15日夜间发文呼吁，如果俄乌双方同意，国际原子能机构的专家团队将借道基辅前往该核电站，进行实地评估。

据悉，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将于8月18日前往乌克兰会见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和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19日访问黑海港口敖德萨港。届时，他将讨论扎波罗热核电站的局势，同时寻求政治解决俄乌冲突的办法。

8月18日，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将在乌克兰会见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和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

同一时间，42个国家敦促俄罗斯从核电站撤军，包括欧盟成员国、挪威、英国、美国、加拿大、日本、格鲁吉亚、摩尔多瓦、北马其顿和土耳其等。声明写道：“俄罗斯军队在扎波罗热核电站的存在，阻碍了运营商和乌克兰当局根据国际公约和国际原子能机构安全标准履行其核安全和辐射安全义务，并阻碍了国际原子能机构履行其保障任务。”

俄外交部发言人扎哈罗娃回应道，俄将与国际原子能机构密切合作，采取一切必要措施，确保国际原子能机构专家能够进入核电站，并作出真实评估。俄外交部防扩散和军备控制司副司长维什涅韦茨基则称，鉴于乌武装部队组成比较复杂，如果国际原子能机构代表团从基辅出发穿越接触线前往扎波罗热核电站，行程将非常危险，可能会遭遇挑衅。

核电站已经到了危急时刻

据俄媒报道，扎波罗热地方官员8月15日发布视频，展示了在扎波罗热核电站入口处测量的辐射值，仪器显示为每小时0.11微西弗，属于正常范围。美国国务院发言人普赖斯同日表示，华盛顿获得的情报显示，扎波罗热核电站辐射传感器一直在发送数据，暂时未见异常。

8月4日，扎波罗热核电站

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格罗西此前表示，最近的火力袭击导致扎波罗热核电站的部分区域已被摧毁，存在“不可接受”的潜在泄漏风险。“国际原子能机构专家认为，核安全虽没有受直接威胁……但这种情况随时可能改变。”这位阿根廷人直言，“任何危害核安全、核安保的军事行动，都必须立即停止……这些靠近如此大型核设施的军事行动，可能会导致非常严重的后果。”

古特雷斯亦在8月11日发表了一份声明，对扎波罗热核电站及其周围局势表示严重关切，呼吁有关各方用常识和理性判断，不要采取任何可能危及核电站的完整性、安全性的行动。

古特雷斯还建议把这座欧洲最大的核电站划定为非军事区，以避免引发一场核灾难。但俄罗斯常驻联合国代表瓦西里·内本齐亚回应称，俄罗斯不支持这项提议，并宣称如果在扎波罗热核电站建立非军事区，这里将很容易受到攻击。

8月13日，扎波罗热核电站附近站岗的俄军。

另据乌克兰国家核能发电公司代理总裁佩特罗·科廷透露，俄军最近的炮击损坏了扎波罗热工厂连接到乌克兰电网的三条线路，俄罗斯希望将该设施连接到自家电网。

扎波罗热核电站的一名工程师8月13日告诉英国广播公司（BBC），俄军正在炮击电站的一部分设施，其目标是在未来几天断开发电站与乌克兰电网的连接，将其与俄罗斯电力系统连接起来，从而将电力送往克里米亚半岛。乌克兰国家原子能监管监察局前局长赫里霍里·普拉奇科夫分析说，如果这是俄罗斯的目标，需要两到三个月才能将电力引入俄罗斯的电网。

乌克兰国家科学院对此发出警告，称核电站已经到了危急时刻。“扎波罗热核电站目前的情况很可能将发展成最大的核灾难，其后果不仅会影响乌克兰。”

泽连斯基亦在8月15日晚的例行视频讲话中称，在核电站的掩护下，俄军正在炮击周边的城市和建筑，并将弹药和设备隐藏在核电站设施内。他表示，“扎波罗热核电站若发生灾难，欧盟国家、土耳其、格鲁吉亚和更遥远地区的国家都将受到威胁。一切取决于风的方向和速度。”

泽连斯基还促请国际社会对俄罗斯实施更严厉的新制裁行动，不要屈服于“核勒索”。他说：“所有俄军必须立即无条件从核电站和邻近地区撤离。”

8月13日，在扎波罗热核电站驻扎的俄军车队

连退休多年的美国前总统克林顿都坐不住了。他在8月10日就扎波罗热核电站事态发言：“我对有关乌克兰扎波罗热核电站及其周边地区的军事活动的报道深表关切。这些袭击的鲁莽行为危及人民，并可能导致该地区的不稳定。”

“我们不能让扎波罗热成为下一个切尔诺贝利。1986 年，切尔诺贝利灾难性的核熔毁污染了三个国家的10万平方公里，迫使35万人撤离，并在核电站周围留下了2万年内无法居住的区域。”克林顿呼吁全世界重视扎波罗热核电站正在发生的一切，“我们知道核灾难的影响是深远的。扎波罗热工厂及其周边地区的军事行动在继续升级。为了乌克兰人、包括俄罗斯人在内的邻国以及我们全体人民的未来，我敦促俄罗斯立即暂停其行动。”

作为战略要地的扎波罗热

扎波罗热州位于乌克兰东南部，人口约为1667万。它的南部是亚速海，西边是赫尔松州，北部与部分西部接壤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州，东端是顿涅茨克州。

州内第一大城市是被第聂伯河一分为二的州府扎波罗热市，有71万人口。第二大和第三大城市分别是亚速海边上的别尔江斯克和梅利托波尔。这三座城市，都是战时乌克兰东南部地区的重要节点。

扎波罗热的意思是“急流之下”——当第聂伯河的河水经过第聂伯罗市，原本来自西北和东南方向的河流会直接南下，在66公里内下降50米，形成急流，最终止于扎波罗热市。千百年来，这段急流乃航运者的噩梦，多少船只葬身此处。直到第聂伯水电站建成后，水运才变得安全，船可以从基辅一路通航到出海口赫尔松。

从第聂伯河河对岸远眺扎波罗热核电站

第聂伯河上的第一座铁路桥——基奇卡斯桥于1900年开工建设，正式通车是在1908年1月。这座大桥的落成促成了亚历山德罗夫斯克的发展，这是扎波罗热市在沙俄时代的名称。俄罗斯帝国崩塌，俄国内战激烈，这座桥具有重要战略价值，扎波罗热一带也就成为兵家必争之地。

这座不起眼的小镇在新时代迎来了发展机会。全欧洲最大的水电站——第聂伯河水电站在距离老城区10公里处建起来，这是第聂伯河最窄的地方。有了来自美国工程师的援助，水电站于1927年开工，1939年建成。

“在南部，第聂伯河穿过最富有的工业区。它在古老的急流上嬉戏，等待我们驾驭它的激流，用大坝遏制它，迫使它为城市提供照明，驱动工厂，灌溉耕地。我们要强迫它这么做！”水电站开工前，当时的联共（布）中央政治局委员托洛茨基曾许下激动人心的宏大愿景。

有了充足电力保证，就可以建设工业中心，扎波罗热钢铁厂与第聂伯铝厂拔地而起。前者目前是乌克兰第四大钢铁厂，也是唯一的冷轧板制造商。

苏德战争爆发，苏军兵败如山倒，德军很快冲到第聂伯河一线。情急之下，苏军在大坝炸出一个120米长的缺口。洪水带来浩劫，苏联官方没有公布死亡人数，历史学家公认是2万到10万人。战后，美国帮助重建大坝，通用电气运来新的发电机。水电站在1950年重新开始发电，第二座电厂在1969年到1980年之间建成。

1978年，苏联决定建设扎波罗热核电站，并于1981年4月动工。1984年到1987年间，第一批4座反应堆开始运转。电站最终有6台发电机组，每台功率950兆瓦。核电站距基辅450公里，距布加勒斯特700公里，距伊斯坦布尔800公里，距莫斯科900公里。

扎波罗热核电站

扎波罗热核电站位于第聂伯河左岸的埃涅尔戈达尔市，该市位于扎波罗热州西部。市内还有一座热电站，它于1971年动工，1977年建成，是乌克兰最大的火力发电厂，主要用煤，也能用天然气和燃油。可以说，这座人口5万的小城就是为两座发电厂人员服务的。

扎波罗热核电站地理位置

2006年，乌克兰政府提出扩建扎波罗热核电站计划，到2030年建成11座新反应堆，旧反应堆停用，新的核电容量是当前的两倍。独立以后，乌克兰的核燃料一直是向总部位于莫斯科的TVEL公司（俄罗斯国家原子能公司的一部分）购买的。2008年，乌克兰开始向西屋电气购买核燃料。2014年克里米亚危机后，与俄罗斯的任何经济关系都会遭到国内舆论的批评，乌克兰核电站的燃料越来越依赖西屋电气，后者提供的核燃料在2016年当年增长到30%。

俄乌战事爆发以来，乌克兰的电网与其他独联体国家的广域同步输电网IPS/UPS断开，此举导致摩尔多瓦也一度从中断线。3月16日，乌克兰电网连接上了欧洲大陆同步电网，算是在电力上融入了欧洲。

核电站危机是如何发酵的？

今年2月24日战事爆发后，俄军从克里米亚北上进攻扎波罗热州南部地区。2月26日，俄军占领别尔江斯克。3月1日，俄军占领梅利托波尔。才一周时间，扎波罗热州第二、第三大城市就丢失了。3月4日，电力重镇埃涅尔戈达尔市易帜。这里没有发生激战，俄军遇到的主要对手，仅仅是举着乌克兰国旗、用垃圾车封路的当地民众兼电厂员工。

不过，核电站在3月3日晚发生了一次小规模战斗。乌军向俄军装甲车队发射反坦克导弹，俄军回击，电站主建筑群外一处训练设施发生火灾。当天晚些时候，国际原子能机构确认该工厂的安全系统没有受到影响，也没有放射性物质被释放。

俄军告知核电站管理层，它现在归属于俄罗斯国家原子能公司（Rosatom），乌克兰员工将在俄军的管理下继续运营核电站。到3月14日，俄罗斯国家原子能公司已有11名代表来到核电站。

乌克兰外交部长德米特里·库列巴当时曾警告称：“如果扎波罗热核电站爆炸了，将比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的爆炸威力还要大10倍。”

近几周，乌克兰一再表明，要展开反攻夺回扎波罗热和邻近的赫尔松地区，这是战事爆发以来俄罗斯占领并据守至今的最大一片领土。而自7月底以来，随着扎波罗热多次遭到炮轰，担忧的声音越来越多。

今年6月，泽连斯基在扎波罗热市与疏散自马里乌波尔的居民会面。

8月5日，乌克兰国家核能发电公司表示，两轮俄罗斯火箭炮发射，促使电站将反应堆与电网断开连接。8月11日，电站遭到更多炮击，乌克兰和俄罗斯再次相互指责是对方所为。

美国智库不扩散政策教育中心（NPEC）执行主任亨利·索科尔斯基曾在国防部和参议院军事委员会工作过，是战略武器扩散问题的权威。他指出，如果是核电站被导弹击中，或许还不会产生太多放射性物质。但倘若是乏核燃料池（经受过辐射照射、使用过的核燃料，通常是由核电站的核反应堆产生）被击中，会造成数倍于切尔诺贝利事故产生的危害。

核电站独有的异常厚的钢筋混凝土墙壁，在军人眼里是宝贵的防御资产。俄军也不例外，早在7月就让许多士兵住进了核电站，还让炮兵阵地设在混凝土墙下面，一则能得到额外保护，二则是赌乌克兰投鼠忌器而不敢攻击。

因此，俄军可从核电站内发射火箭炮，攻击第聂伯河对岸的尼科波尔乌军阵地。乌军则时不时袭击厂区里的俄军。就连由俄罗斯扶植的埃涅尔戈达尔市市长德米特罗·奥尔洛夫都说，他观察到俄军在核电站附近使用重型武器。他还表示：“他们非常清楚乌军不会对这些袭击做出反应，因为可能会破坏核反应堆的安全壳。”

8月4日，扎波罗热核电站围墙跟前的俄军坦克。

8月3日，国际原子能机构称核电站已经“完全失控”，需要检查和维修。8月6日，乌克兰公布无人机拍摄的视频显示，俄军将核电站厂房当做仓库，弹药就堆放在核反应堆旁边。8月8日，乌克兰谴责俄罗斯炮击损坏了三个辐射传感器，并导致一名工人受伤。

俄罗斯对上述指控予以否认，并把矛头指向乌克兰。俄方表示，乌军8月15日使用美制M777榴弹炮，在扎波罗热核电站附近区域发射了约25枚炮弹。乌方则称，此次炮击行为是俄方“自导自演”的。

俄国防部于8月15日发布公告称，乌武装力量指挥部正准备在扎波罗热核电站区域进行大规模挑衅活动。公告称，乌军辐射、化学和生物防护部队的一个约一千人组成的独立团已经抵达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地区的尼科波利市，该团配备了在放射性污染条件下行动的特殊保护设备以及侦察和控制设施，以开展挑衅行动。

乌最高拉达（议会）则于当天通过一项决议，呼吁联合国和国际原子能机构采取必要措施，共同派遣代表团进入扎波罗热核电站，促使俄军人员和装备从核电站及周边区域撤离，从而实现扎波罗热核电站的非军事化。

目前，约有500名俄军带着重型装备驻扎在核电站里。扎波罗热核电站前途如何，牵动了全世界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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