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头父亲救了一匹狼(一)

二十几年前,我们县城里发生一件凶杀案。

被害者是一位受人尊敬的老师。

也就是我爸。

我出生在一个小县城里,爸爸在我还没记事的时候就去世了。

听附近邻居们说,他是被害身亡的。

他的头不翼而飞。

现场没有任何线索,警察排查了我爸所有认识的人也毫无头绪。

这个案子就这样成了我们当地的悬案,每一个退休的老警察都会嘱咐新来的警察牢记这个案子。

我妈苦等了几年没等到结果,终于死心了。将缺了头的尸体带走火化,埋葬起来。然后带着我来到家附近的城里生活。

买的是那种很老的房子,单元门都被拆掉了,墙上到处是张贴的小广告,楼道内昏暗无光。

后来,邻居房子也被卖掉了,装修了一阵子终于搬进来了一个独居女人,我叫她王姨。

王姨看着跟其他的阿姨不一样。

她不八卦,不爱瞎溜达。每天就是出门买菜、回家做饭、傍晚遛狗。生活很规律。

傍晚我们一群臭小子凑在一起玩石子,王姨就默默地坐在椅子旁边看着我们玩,那条老狗就趴在它脚下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有一天傍晚,王姨拎着一个小布包还是坐在她一直坐的位置看我们玩。过了一会突然把手伸进布包里掏出了一大把棒棒糖。

她冲着我们说:「孩子们,来吃糖吧。」

要知道,棒棒糖可是我们当时最喜欢的!父母经常怕我们有蛀牙控制我们吃糖,一个月能吃两次就不错了。

我们一下子散开朝着王姨跑去。她笑眯眯地看着我们排着队一个个地从她手里拿糖。

到我了,她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这孩子长得真俊啊,是个好孩子。王姨喜欢你,给你两个吧。」

从此以后王姨每次坐在那都会拎个布包,包里装着零食分给我们。

而我,每次都能得到双份。

我妈是护士,经常夜班不在家。有天晚上我突然觉得腹痛难忍,在家不停地大声哼哼。

老楼隔音很差,声音传到了对面王姨家里。她感觉不对赶忙来我家敲门。将疼得脸色发白浑身冒汗的我送到了我妈上班的医院。

急性阑尾炎。

由于医院去得及时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我妈很是感激王姨。

我病好后,她下厨邀请王姨来我家吃饭,还送了王姨一条她亲手织的羊绒围巾。

王姨没收,她坐在椅子上目光慈爱地盯着我说:「我看这孩子有眼缘儿,正好我也没儿没女,就让你儿子做我干儿子吧。」

我妈连忙推了一下我的脑袋。「愣着干什么,快叫干妈。」

「干妈!」

「哎!」

我们家和干妈家从此熟络了起来。

我妈不在家的时候,经常把我放到干妈家里,让她照顾我。

她家里放了一个很大的鱼缸,里面没有鱼只有几块石头,上面密密麻麻附着着白色的东西。

我曾经好奇地问过干妈,这上面是什么。

干妈笑眯眯地摸着我的头说:「这是藤壶。」

藤壶。

我隔着鱼缸观察。它们像贝壳一样不动也不冒气泡,好像和石头是一体的,看不见石头本来的颜色。

「养它干嘛呀?」我不解地问。

干妈笑着说:「也没有为什么,就是随手养了。」

她明显没说实话,不过我也并不是很感兴趣。

干妈对我很好很好。

她经常会给我买球鞋,买衣服,买吃的,买游戏机。真拿我当亲儿子一样养。她总是很了解我的喜好,给我买的东西都是我喜欢的。

但是干妈对我妈妈的态度倒是一直不冷不热。

也不对,除了我,她对谁都不冷不热。

转眼我高中毕业,到外地上大学,每年寒暑假才能回家。

暑假,我到家发现家里没人,我妈上班去了。于是我便放下行李去敲对面干妈家的门。

「干妈,我回来了!」我边敲门边喊。

里面许久没有声音。

「干妈,你在家吗?」我看看表,这也不是干妈买菜的时间,到底去哪儿了?

我正想打个电话问问,门就被打开了。

「谁啊?」一个浑身酒气的男人歪在门框半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粗声粗气地问。

「你是?」我吓了一跳。「这不是王姨家吗?」

「儿子!」我正说着话,干妈回来了,她站在楼梯间叫我。

「干妈!」我连忙高兴地走过去一条胳膊搂了她肩膀一下。

「我回来了!想死你了。你干什么去了?还有他是谁?」

干妈拍拍我的手。「这是我新找的老伴。」

「哟,你还有个干儿子呢!长得是挺精神的。来,儿子,过来叫干爹。」那男人咧开嘴露出了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

我皱了皱眉头,不愿理他。

「干妈,我先出去找同学玩了,晚点再来看你。」

「哎。」干妈应着,又拍了拍我的头。「注意安全。」

我印象中,干妈一直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头发一丝不苟地梳成一个揪。虽然长得高看着比较壮,但是也是慈眉善目,干净温和的长相。可那个男人……

我一想到那男人矮小的个子,肥胖的身体,凸出的肚子,发黄的牙齿,绿豆一样的眼睛里冒着贪婪猥琐的目,一张嘴扑面而来的烟酒臭气……就不由自主地生理性反胃。

干妈好好个人,怎么找了这个酒鬼做老伴,根本也不配啊!

正想着呢,就撞见楼上的刘奶奶拎着菜篮子回来。

「刘奶奶好。」我打了个招呼。

「哎哟,」刘奶奶眯着眼睛看着我。「小池回来啦!这是放假了?」

「对,刚从干妈那出来,准备出去找同学玩。」

「哟!」刘奶奶神神秘秘地将我拉到单元门口凑过来小声地说。「你干妈找了个老伴你知道吗?」

「我知道,刚才看见了。」我也不由自主地小声说道。

「啧,我跟你说哟,她找的这个男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和我家老头子晚上经常能听到那男人打小王的声音。哎哟,那凶得吓死人了。」

「什么?干妈挨打了!」我音量一下子提高了不少。「怎么回事啊!报警了吗!」

「报什么警呀,第二天我看见小王问她是不是挨打了,她都不承认的。哎哟,死要面子。」刘奶奶边说边摆摆手。

刘奶奶是我们小区有名的长舌妇。

每天最爱东家长李家短,听到点什么都爱添油加醋地到处宣传,也不怪干妈不爱跟她说。

「正好你放假回来了,到时候你问问她怎么回事,邻里邻居的,有什么事情就告诉我,我能帮就会帮忙的。」刘奶奶还在絮絮叨叨地说,听起来想让我打听清楚之后告诉她。

「好,我知道了。谢谢刘奶奶,我先走了哈。」我不欲与刘奶奶多说什么,敷衍两句就跑了。

傍晚我妈回来了,我连忙跟她说干妈的事。

我妈倒是毫不意外地说:「是,我确实听到过。但是问过她好多次了,她都不愿意说什么。我就是有心也使不上劲啊。小王真是……白瞎这么个人了。」

我妈吃了晚饭就匆匆走了,她今天值夜班。

晚上,我打了会游戏正准备睡觉,突然听见了几声似有似无的哭声。

我连忙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什么声音都没有。

刚要松一口气,哭声又出现了。这次还夹杂着细碎的哀求声。紧接着是皮带抽在空气中的声音,然后是男人的怒吼声。

「你个狗娘养的东西……」

其他的听不太清了,我瞬间意识到,不好!这是我干妈那边传来的声音,那男人在打干妈!

我连忙跑到厨房抄起擀面杖冲出房间使劲拍打干妈家的门。

没人开门。

我将耳朵贴在门上,只能听见里面刻意降低的呜咽声和男人持续不断的咒骂声。

「你个狗娘养的贱人,怎么不哭了?」然后是咣咣物体磕在墙上的声音。

我气得浑身发抖,疯狂地敲打着房门,动静之大好像要将门踹倒。

不一会,楼上的邻居全被吵醒了,纷纷披着衣服打着手电推开门。楼道里霎时间热闹起来。

「谁呀大晚上的,干嘛呢!」

「就是啊,让不让人睡觉了!」

「好像是楼下!」

「走走走,去楼下看看!」

脚步声很快响起来,邻居们纷纷披着衣服下楼。我手上还是没停,仍然在不停地使劲敲打房门。

「干妈,开门!」砰砰砰!「干妈,开门!」

刘奶奶头一个下来了。

「小池啊,你这大晚上干嘛呢。」

我没理她。

「哎哟,小王又挨打啦!」伴着刘奶奶的尖叫,干妈家的门打开了。

她穿着睡衣,头发披散开来盖住了一半的脸。屋里没开灯,黑乎乎的。

「干妈,你怎么不开门!你是不是挨打了!」我赶忙拉过干妈的胳膊想借着外面的声控灯看一看。

「我没事,没挨打,小池你回去吧。」干妈虽然装得平稳,但我仍能听出一点颤音。

我歪着头盯着干妈的脸,感觉她一直目光闪躲,不敢看我。

这时,邻居们都到了三楼,站在楼梯上看我。

「怎么回事啊小池?」

「是啊,大半夜的怎么了?」

我刚想张嘴,干妈突然偷偷伸手拉了拉我的衣袖,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她不想让别人知道。

我想了想沉默了下来不吭声。

「我刚才电视开的声音比较大,就进去洗澡了。小池可能以为我有什么危险就过来敲门。我在浴室就没听见。」干妈清了清嗓子解释道。

「真的吗?」刘奶奶狐疑地探了一下头。可惜她太矮,视线都被干妈挡住了看不见房间里的情况。

「是,我可能听错了。」我也侧身向前走了一步,帮干妈挡住刘奶奶探究的视线。

「行吧行吧,小池啊,以后你可得听仔细了,别这么冲动了。」顶楼李大爷摇着蒲扇穿着大裤衩,站在楼梯最上面说。「散了吧散了吧。」他大手一挥,众人随着他慢慢上楼。

刘奶奶走到高处的台阶又想回头看,干妈眼疾手快地关了门,拍拍我的后脑勺。

「走,干妈去你家。」

刘奶奶啥也没看见,冷哼了一声不再回头看。

我低着头带干妈回了我家。

「我确定听见那男的骂你的声音了。」我坐在干妈对面盯着她。大夏天的,干妈却穿着长衣长裤捂得严严实实。

「干妈。」我蹲在她旁边。「如果挨打了你别怕,告诉我,我们报警。警察一定会抓他的。」

干妈粗糙的手摸了摸我的脸摇摇头。「小吃,妈真的没挨打。你误会了。」

我一口气哽在嗓子眼里。我不懂那个男人就是个废物,为什么干妈还要包庇他。

干妈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打开了门。她站在门口没有回头,手摸在门把手上。「小池,干妈真的没事,别担心我。」

说完就走了出去。

我蹲在地上久久的不愿起身。

暑假这一个多月,我再也没听见男人咒骂的声音。

偶尔听见几声微弱的呜咽,在我屏气凝神细听的时候就消失不见了。

有时出门看见那个满口黄牙的猥琐男冲我打招呼,我都扭头假装看不见。

「呸。」那男人几次三番碰见我冷脸之后终于憋不住了,在我后面吐了口唾沫。「就这逼样还大学生呢!」

我连头都不回。跟这种人说话我嫌脏。

干妈对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就是能陪我的时间少了。她单身的时候基本一天只吃两顿饭其余时间都闲着。有了这个男人,一天要做四顿饭,只能趁着男人睡午觉的时候出来。

这一个多月,无论我怎么劝说,干妈都咬死了不说自己被打。我看她身上确实没有明显伤痕,只能作罢。

开学前,干妈塞给我了一个新买的书包。

「儿子,这个好看,是时下流行的牌子。你背着去上学。」

「谢谢干妈!」

我高兴地收下,干妈慈祥地看看我就回去了。

我背着空书包拎着行李箱到了学校。拉开拉链一看,里面有个信封,鼓鼓囊囊地塞了一万块钱。我愣了一下连忙给干妈打电话。电话忙音。我看着这一厚达钱有点发蒙。

干妈给我这么多钱干嘛?

又打了一遍电话,又是忙音。我只能收起手机想着等晚点再打一遍。

第二天中午 12 点多,干妈才给我回电话。电话里声音发哑。

「儿子,怎么了?我昨晚睡得早。」干妈说着还清了一下嗓子。

「干妈,你怎么还给我这么多钱?」我问。

「你都上大学了,也是用钱的时候,给你点钱,你请同学吃吃饭,出去玩一玩。」干妈说着又清了一下嗓子。

「好,谢谢干妈。但是你嗓子怎么了?不舒服?感冒了?」

「没什么,昨天开空调吹的。好了,你忙吧,我先不说了。」干妈说。

「哦,好。」没等我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真奇怪,这么着急挂电话。我想了一会没想出来原因,只能作罢。

04

寒来暑往,春去冬来。没过多久我就放了寒假。

这次回去之前我买了不少礼物打算带给我的两个妈妈。

毕竟从小爸爸就死了,一直是这俩妈妈帮我养大。

特别是干妈,非亲非故却比我亲妈还细心。

我妈经常跟我说:「儿子,以后你孝敬你干妈得跟孝敬我一样。」

到了家行李放下,就挑拣出给干妈的礼物。

有衣服,有围巾,有护膝,还有护手霜 。

干妈的手冬天就皲裂,全是冻疮。我还问过她怎么会这么严重,她说小时候家里苦,冬天干活冻的。

我更心疼她了。

「咚咚咚—」我在门口敲门。

开门的不是干妈,是那个大黄牙。

他一看是我先咧开嘴笑了,嘴里的烟酒味熏得我直想吐

他看见我手里拎着的东西一把拽到自己手里,放在地上挑拣着。

「哟,给那娘……给她这么多好东西,她用得上吗。你倒是够孝敬的。怎么不孝敬孝敬你干爹给我带点酒。」

我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吐出来了。忙皱着眉头掐着自己虎口,强压下想给他一拳的冲动。

「我干妈呢?」

「出去买酒了。」大黄牙挑拣完拿出一个苹果咔嚓咬了一口。「你等会儿再来吧。」便关上了门。

一直在家等到六点多才听见有人开锁的声音。

我连忙打开门,看见干妈正拎着一壶酒掏钥匙。

看见我先是一愣然后笑了。「儿子回来了!变壮了,也变帅了。」

我看着干妈,感觉她最近却瘦了好多。

虽然一直是高大的模样,脸颊却凹陷了不少,趁得脸棱角分明。她看着很疲惫,眼睛里虽然有笑意却难掩倦容。眼下全是青色,嘴角还有点瘀青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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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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