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繁花》之后,王家卫找到金宇澄:这本书写的是我哥姐的事

  当这个时代的年轻作家们正忙着搭建自己的大世界时,他却一头扎进了最世俗最细小的市井生活。
  65岁的金宇澄还在念念不忘那些已经消逝的老上海菜市场。“虹口三角地菜市场,上海人都知道……20多个租界时代造的菜市场,全拆掉了……可新建的菜场哪有旧的好看?”。
  在他眼里,拆掉的不只是一代人的记忆,也是一代人的审美。前段日子,他去同济大学建筑系作讲座,主题就叫“建筑的文学语境”。和大学生交流很通畅,金宇澄聊得尽兴。被推土机一点点推平的旧上海的日常,被他鲜活地还原。


看了《繁花》之后,王家卫找到金宇澄:这本书写的是我哥姐的事


  石库门弄堂上的名牌、外滩情人墙的铁链子、南京路上的铁藜木、虹口三角地小菜场……上海“爷叔”金宇澄,心里总记挂着那些一点点被抹去的旧上海细节。
  在另一些事情上,他却是另一副态度—不响。他还记得一次到深圳办讲座的经历,活动结束,他听见背后有人大喊:“金老师,你的书我没看过,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回答我—文化大革命到底好还是不好?”回头一看,两位进书城吹冷气纳凉的老大爷追过来提问,语气铿锵,态度坚定。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他能做的唯有闷声不响,拉着主持人一直往外走。他有着上海人惯有的处世态度:不同意、不赞成但又不想明面上反对,最后习惯两个字—不响。
  “我不喜欢逻辑性非常强的大历史,一直觉得旧式笔记那种八卦才特别,留有空白的想象,充满人性魅力。”金宇澄说。他不愿意对大历史作洪钟大吕式的评述,更喜欢用最世俗最细小的市井生活,完成对“大”、“崇高”和“意义”的反叛,正如把他推上茅盾文学奖颁奖台的长篇小说《繁花》。


看了《繁花》之后,王家卫找到金宇澄:这本书写的是我哥姐的事


“上海的清明上河图”


  王家卫导演看了小说《繁花》,找到金宇澄,说:“这本书写的是我哥姐的事。”
  王家卫出生在上海,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年纪和金宇澄接近。上世纪60年代,王家卫随父移居香港,哥哥姐姐出不来,留在了上海。至80年代回上海探亲前,王家卫对哥哥姐姐和家乡上海有一段完全隔绝的时期。


看了《繁花》之后,王家卫找到金宇澄:这本书写的是我哥姐的事


  王家卫电影里常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上海旧影,如《阿飞正传》里张国荣养母张狂的眼角眉梢,或者《花样年华》张曼玉婉约的旗袍身段。《繁花》里六七十年代的场面,激活了他的上海情怀。
  实际上,《繁花》与王家卫电影早已发生映照。2014年香港书展,金宇澄在与王家卫的对谈中说,“《阿飞正传》的结尾,就是《繁花》的开始。”


  《繁花》开章第一段,金宇澄写道:“独上阁楼,最好是夜里,过去的味道,梁朝伟《阿飞正传》结尾的样子,电灯下面数钞票,数好放进西装内袋,再数一沓,清爽放入口袋,再摸出一副扑克牌细看,再摸出一副来……然后是梳头,三七分头,对镜子细细梳好,全身笔挺,透出骨头里的懒散。最后。关灯。这个片段是最上海的,最阁楼。”
  2011年5月10日上午11点42分,金宇澄在上海本地论坛弄堂网上,注册了ID—独上阁楼,用一句“呵呵,拜码头先”发了个帖,随后敲下小说的开头。
  大半年后,金宇澄完成这个故事。3个上海男人阿宝、沪生和小毛,70多个女性“珠环翠绕”,从上世纪60年代到“文革”结束,从80年代到新世纪初……35万字的长篇,没一句心理描写,全由长长短短的对话和密集的故事情节,显现众声喧哗的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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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年3月,《繁花》单行本出版,赞誉无数,并在两年后拿到茅盾文学奖。评委王春林說:“上海叙事,4个人的名字绕不过去—韩邦庆、张爱玲、王安忆和金宇澄。”
  在许多外人的想象里,上海约等同于“大世界”、夜总会、大腿舞、旗袍……金宇澄笔下,却是一个琐碎而真实的市井世界。“我认识一个老太太,一辈子没去过外滩。”“上海女人穿睡衣睡裤在路上走,是什么样子的?我就是写这种。”
  王家卫把这个“上海女人穿睡衣睡裤在路上走”的故事形容为“上海的清明上河图”。2015年,他买下《繁花》的电影版权,决定把这部“上海密码”翻译成电影语言。
  王家卫电影中的爱情从不赤裸炙热,充满若即若离的暧昧之感,就像恋爱中的梁朝伟、金城武,对肥皂和凤梨罐头絮絮叨叨说痴话。《繁花》中,男女之间的声色犬马,也带着混沌难明的游移。金宇澄的观点是:“写饮食男女们谈恋爱,不必真的谈爱,谈面包也是好的;如果谈灵魂,不必真谈灵魂,谈肉体也可以。”两厢果然投契。
  曾有位北方作家看了《繁花》对金宇澄抱怨:“写的什么名堂啊,男女之间黏黏糊糊,像上海黄梅天那样。我们北方,男女关系要明亮得多啊,两个人,行就行,不行就拉倒嘛。哪有你们这么黏黏糊湖的,都看不出都是什么关系啊。”批判了一大堆,到最后却说:“想来想去,我还是想到上海来生活啊。”
  金宇澄听得好笑。在他看来,大城市体现了一种暧昧,并因这种暧昧而丰富。《繁花》讲的正是尴尬和疑虑的状态,他相信读者可以意会,不涉及人物内心,给读者提供了更多的想象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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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自己最熟的事写出来,就可以了”


  金宇澄“潜伏”在上海巨鹿路675号一栋楼里,至今在《上海文学》杂志做着编辑的工作。他的书桌旁,堆满了天南海北寄来的文学故事。
  自小金宇澄觉得,作家很了不起,能懂得那么多人物的内心世界,并逼真地写出来。活了大半辈子,经历过无数事,也看过无数小说,金宇澄发现,“从没有彻底了解一个人像那些小说笔下的那样清晰”。
  人原来是被小说骗了。那些“全知视角”的小说,传递出一个假讯,让天真的人们误以为一生所遇之人,都是可以被了解的,于是一辈子试图去了解他人,往往遍体鳞伤,仍不服气。文学的欺骗性正在于此。
  悟到了这一点,金宇澄明白,小说家不是上帝,无法全知全能,“所熟悉的的范围,其实是很小的,你把自己最熟的事写出来,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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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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