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 子 化 妆 极 简 史

想知道怎么变着法儿地夸人好看,最好去问问魏晋那帮人,他们可太会了。


比如他们夸一个美人,夸面容:“面如凝脂,眼如点漆”,夸身材:“濯濯如春月柳”,夸气度:“朗朗如日月之入怀”,夸神采:“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夸两个美人站在一块儿赏心悦目:”蒹葭倚玉树“……


末了感叹一句:”此真神仙中人!”,这大概是“神仙姐姐”的早期版本。


只不过神仙姐姐应改为神仙哥哥,以上所夸之美人,性别男。


无论小哥哥还是小姐姐,清水出芙蓉的天生丽质固然好,但后期修饰也同样重要。俗话说得好“没有丑男人,只有懒男人”。想要得到一句形貌上的夸赞,形象管理必不可少,美白、瘦身、护肤……

先秦


古代男性在形象管理上花费功夫颇多,早在先秦时期就已经如此。湖北省枣阳市九连墩一号墓出土了一件战国时期的化妆盒。这件化妆盒由两块木板铰结而成,木板中间凿空,放置铜镜、木梳、刮刀和脂粉,装备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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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时期 湖北枣阳九连墩一号楚墓出土的化妆盒

湖北省博物馆藏


不仅齐全,两块木板合上后,还可随身携带,这是一件便携式化妆盒。最关键的是,这件化妆盒的主人是一名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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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时期 湖北枣阳九连墩一号楚墓出土的化妆盒

湖北省博物馆藏


化妆盒里的东西是他的日常用品。铜镜用来照人,这没什么稀奇,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邹忌每天穿戴完毕揽镜自照,照完了还要问妻问妾问客人:“吾孰与城北徐公美?”


可见先秦男子对镜整衣是常规操作,又可见男子过分在意自己容貌这件事在先秦毫不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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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 螭纹镜 故宫博物院藏


木梳用来梳头发,男性还可以梳胡子。刮刀可以修理鬓角、眉毛,或者刮胡子。

脂粉盒里的脂粉,用来修饰皮肤。脂是面脂,不同于使面颊红润的胭脂,面脂由动植物体内的油脂提炼而成,“著面柔滑如砥石也”,意思是说抹在脸上能让皮肤变得比鹅卵石还要光滑,同时面脂还能起到保湿的作用。


粉的起源历来众说纷纭,有人说“禹造粉“,有人说”纣烧铅锡作粉“,有人说“周文王敷粉以饰面”。但至少可以肯定,先秦时期人们已经普遍用粉来使皮肤美白。

在当时,男子用一些化妆手段修饰自己是必要的礼仪,这是值得肯定的。人们只是反对为了某些目的对身体的过分要求。


楚灵王喜欢腰细的大臣,他的臣子便每天只吃一顿饭,屏住呼吸系腰带,瘦弱到要扶着墙才能站起来。第二年,朝中人人面色黑黄,一副营养不良要死不死的模样。

楚灵王大臣对减肥的执着比起现代人不遑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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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 子蝠觚 故宫博物院藏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人们是讽刺他们瘦腰吗?不是,人们讽刺他们以过度伤害身体的不正当手段一味迎合君王的喜好,获取权力的宠信,阿谀谄媚,妨害公平。


汉代


古今中外,打造白皙的皮肤始终都是化妆的重要内容。在汉代,一白不仅能遮百丑,关键时刻还能救命。


汉代丞相张苍早年跟随刘邦打仗时犯了死罪,斩首时他脱下衣服伏在刑具上,这时候刘邦的老乡王陵路过,看见张苍“身长大,肥白如瓠”,意思是身材高大,浑身皮肤宛如刚长出来的葫芦一般白嫩,王陵觉得如此优秀的肉体不应该就这么被斩了,请求刘邦赦免张苍,刘邦竟然就赦免了张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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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雍正 雍正款豆青釉葫芦瓶 故宫博物院藏


刘邦有男宠,亲儿子孝惠帝也有男宠。男宠没什么才能,因为外表好看,又性格婉媚善于迎合,故而凌驾万人之上。有这些男宠做榜样,孝惠帝手下的年轻官员纷纷不学好,帽子上插着鸟羽,腰带中点缀贝壳,涂脂抹粉,极尽全力装扮自己,以期常得君王带笑看。


这帮大臣和楚灵王的大臣一样,都希望利用外貌获取君王的宠爱。


由此观之,以色侍人不分男女,人性使然。


需要说明的是,汉代男子涂粉是一种正常护肤流程。《后汉书》中有男子“胡粉饰貌“的记载。胡粉是以矿物铅为原料经过人工加工造出的粉,是当时男女护肤的常用单品。

化妆本身毫无过错,错的是一味迎合他人的谄媚心态。


魏晋


魏晋时期,男子对美白的追求达到了巅峰。


何晏姿容秀美,皮肤至白。魏明帝怀疑他的白是厚粉堆出来的,有心试探,故意在大夏天请他吃了碗滚烫的面片汤。何晏吃得汗流满面,皮肤反而愈加洁白。


这件事作为形象管理的优秀案例,被载入魏晋第一八卦段子集。写下这条的人,和读到这条的人,心里不知道有没有泛起一丝羡慕嫉妒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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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 何晏 论语集解手稿(局部) 敦煌遗书


面子工程很重要,手上的美白也同样被当时人所看重。


王衍是西晋名士,人们赞他“神姿高彻,如琼林瑶树,自然是风尘外物“。王衍擅长清谈,清谈时所执麈尾,其柄以白玉制成,当时人看到王衍的手上肤色和玉柄没有什么分别。原来在那时候就已经把美白武装到了手指。

除了美白,熏香也成为一时风尚。


汉末的刘季和天性喜香,有一回他上完厕所,立刻扑到香炉上给自己的衣服熏一熏。主簿张坦见到,嗤笑一声,道:“难怪别人都说你是俗人,此言着实不虚。”言下之意对他的行为十分不屑。刘季和坦然回答:“荀令君到别人家中,所坐之处余香三日不绝。我这点熏香跟荀令君比又算得了什么呢?你凭什么干预我的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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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 佚名《竹涧焚香图》(局部) 故宫博物院藏


荀令君就是荀彧,他到别人家中香气三日不歇一时传为美谈。这时候的熏香,不仅不娘,反而能体现文人雅士的风度神采。香在儒家的传统中,一直是君子的标配,彰显了君子高尚品格。早期人们佩戴香草,后来制香技术成熟后,熏香逐渐流行。

稍晚的《颜氏家训》却对社会上贵族子弟熏衣剃面,敷粉施朱的行为提出了严厉批评。据《颜氏家训·勉学》记载:“梁朝全盛之时,贵族子弟多无学术,无不熏衣剃面,傅粉施朱。”


为什么荀令熏香成为一时美谈,而颜氏看到的贵族子弟就要被批评呢?


说白了,问题不在于敷粉施朱,而在于不学无术。



唐朝流行口脂和面药,不同于魏晋人对美白的狂热,唐朝比较重视基础护肤和皮肤健康。口脂是为了防止嘴唇干裂,类似现在的唇膏,当时就已经出现了制成管状的凝胶口脂。面药是预防面部皮肤因寒冻而皴裂的药膏。


唐代皇帝冬天腊日有个惯例:分赐大臣口脂和面药。杜甫曾得到唐肃宗赏赐的口脂和面药,他在诗中写道:“口脂面药随恩泽,翠管银罂下九霄”,口脂和面药分别盛放在碧玉雕透的翠管和银质的盛器中,从皇宫里散向朝中大臣之家。


关于唐代男子打扮这件事,还有两件逸事值得关注。


唐代诗人李山甫姿容秀美,发长五尺,按照当时一尺30.7cm的标准,保守估计他至少发长一米五。某天李山甫洗完头,让两个婢女“捧金盘承而梳之”,客人前来拜访看到这场面,以为是女子,转过身就往门外跑,生怕唐突了佳人。李山甫在他背后连声挽留。


这个画面颇具喜感,唐朝男子对头发的重视展露无疑。


唐末的赵匡凝十分注重修饰外表,每次梳洗完毕,前后放两面镜子自照。女子照镜时往往要侍女捧一面镜子侍立身后,才能看清插在后脑勺的珠啊钗啊。这样看来,赵匡凝的形象管理做得很专业了。



宋代男子爱簪花,对于面部护肤倒不怎么看重。簪花其实是从唐朝流传下来的风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从贵族渗透到民间,在宋代更加流行,无论达官显贵还是穷酸落魄,都可以在头上插一枝时新的花朵。


苏轼任杭州通判时,参加了一场雅集。雅集中人人饮酒簪花,热闹非凡,苏轼忍不住提笔写道:“人老簪花不自羞,花应羞上老人头。醉归扶路人应笑,十里珠帘半上钩。


南宋淳熙十三年,太上皇赵构八十大寿,皇帝携百官为皇帝庆贺,御宴极欢,盛况非凡。在祝寿现场,“自皇帝以至群臣禁卫吏卒,往来皆簪花”。杨万里以他诗人的艺术笔触定格了这副画面:“牡丹芍药蔷薇朵,都向千官帽上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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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 佚名《田畯醉归图》(局部) 故宫博物院藏


宋代男子简直把簪花爱到了极致,无论天子还是百姓,庙堂还是江湖,都能看到鲜花点缀着头上的风景。


明清


明清时期主流士人对于护肤美白没有前面的朝代那样热衷了。但《万历野获编》中记载的一些事迹仍然能让我们一窥当时的男子是如何修饰自己的。

张居正“性喜华楚”,所穿的衣服一定鲜艳耀目,此外张居正也是护肤爱好者,“膏泽脂香”,早晚各一遍,和现代人的护肤频率基本一致。


工部郎徐囧卿,家中虽无封邑却富比封君,他痴迷于服装搭配。每有客人造访,他一定要派人先侦察对方穿着什么颜色的衣裳,系着什么样式的衣带,然后精心选择和客人着装搭配的的衣服,才出来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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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孙枝 《踏雪访友图》(局部) 苏州博物馆藏


徐囧卿的服装审美水平着实不低,他这么一穿,主客二人“宛然合璧“,时尚值立刻拉满。


如此穿搭,不仅注重自身衣着颜色样式的统一和谐,更强调人际之间色彩的互补呼应,现代时尚界或许能从徐囧卿这里得到一点启示。


许少微喜欢熏香,而且是浓香,作者说此君已经五十多岁了,而“顾盼周旋,犹能照应数人“,稍微有什么动作,香气仍能波及周围数人。言语间颇含讥刺,但作者又评价道:”此公居官以廉著闻,盖性使然也“,许少微是一个很廉洁的官员,他喜欢熏香只是天然爱好,又把许少微的形象拉回正面。


由此观之,妆容作为外表的粉饰,无法成为评价一个人的根本标准。一个人不会因为化妆被骂,但却会因为本职工作没有做好却妄图以妆容走捷径被骂。自身专业实力够强,化妆反而会被当成名人轶事成为美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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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陈洪绶 《升庵簪花图》(局部)故宫博物院藏


结 语


纵观历史不难发现,在化妆这件事情上,古代男子似乎更加豁达和潇洒,他们才能更有说服力地践行“如果女性化妆是一种自由,那么男性也可以拥有”。


能被我们从故纸堆里翻出来的人物,本身就能力卓然,在某方面有突出的才能,才有资格被历史记上一笔。大众在茶余饭后谈论他们化妆和修饰的传闻逸趣,喜欢不是因为化妆,讨厌也不因为化妆,这不是他们的核心竞争力所在。无论男女,都不应该让化妆本身为自己能力的不足和投机取巧的心机背锅。



参考资料:

肖舒妍《男明星说“化妆不分性别”,女明星说“就是不想化妆”,为什么化妆让人又爱又恨?》新京报书评周刊

蓝蓝子《男人臭美起来,可真就没有女人什么事了》.印客美学

朋朋、张琰敏《战国男士的化妆包》

司马迁《史记·张丞相列传》

刘义庆《世说新语·容止第十四》

欧阳修等《新唐书·卷一百八十六·列传第一百一十一》

周密《武林旧事》

陈继儒《珍珠船》

沈德符《万历野获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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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博物馆丨看展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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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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