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家的意义不只是房子）

作者：卢俊

年纪越长大就越想起年少时候的梦想。

我以前有土地，我住在村里。那时候觉得热闹繁华的地方是我的向往，觉得在地里干活、锄禾是很费力气也很没有前途的事情，终于通过求学去了城里，也没有了土地。十岁之前家里住的是土房子，炕是土炕，并且塌陷了，我们在炕面上铺一块木板，就那样休息。最早是和祖父母住在一起，祖母天天抱我入眠，祖父就在我们脚下休息。那时候的冬天很冷，有一回祖父用脚冰我，他问我冷不冷，我说不冷，他说小孩子不怕冷，其实我是真的感觉不到冷。祖父是教师，他生病了，平时他是严肃的，姑姑都怕他，但他对我是很好的。我记忆中学会的第一首诗是《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那是他教我的，家里墙上挂着叫“四件”的图画，上面有两只鸟在枝头鸣唱，我看到了就说，这就是两个黄鹂鸣翠柳啊。

那时候有货郎挑着担子在村里叫卖，担子上都是小孩喜欢的玩具，有小喇叭、小手枪，还有用玉米做成的金黄色的老糖。一角钱就可以打很大的一块，我经常是含在口中不忍嚼完，让那香甜的味道久久地留着。那时候村里是土路，经常能在路上捡到铁丝，我看到那些铁丝就会收集起来，等聚成一大堆就可以换一块老糖。祖父知道我的渴望，他每次看到货郎都会给我买一角钱的老糖。他有时候对我是严厉的，比如他吃剩下的炒鸡蛋宁愿倒掉都不会给我吃，家里的大人也会骗我说冰糖是石头，面筋小孩不能吃，吃了就不长个子。我知道那个年代，各种东西都稀缺，我们是一大家人，冰糖是给祖父止咳的。我记得又一次，父亲买了核桃，他用铁锤敲核桃，把核桃仁取出来放在一起，给祖父吃，当然也会给我分一些。镇上的那栋大楼现在还在，过去是供销社，现在成了唱歌的地方。那楼有三层，祖父带我去转时，一二楼都营业，一楼有漂亮的玻璃橱窗，里面有小孩模特穿的新衣服，还有花瓣洒在他脚下。祖父拉我的手上二楼时我不小心摔到了，手上流了血，可能也就是受伤了才叫我记住了这件事情，现在从那栋楼前走过，我都会想起二十多年前，祖父拉着我，我们一起在这里转过。祖父认为我聪明，他对我寄予厚望，一角钱的老糖，甜蜜了我的童年，温暖了我的心，也让我知道了他对我好。

祖父离开我们之后，我和祖母，大妹住在那间房子里。祖母偏爱我，她还是天天抱我入眠，大妹就在我们脚下。学校离家很近，我常常是第一个到教室，在黑暗中等着开门，家里有个铁炉子，冬天我放学回家就把脚搭在炉子上吃饭，就的菜有两种，咸菜或者酸菜。那时候只是觉得温暖，觉得在冬天，外边飘着雪，我在炉子旁吃饭，祖母在一边慈爱地看着我......

父亲也会去看我，我经常坐在小椅子上，听他说话，或者和他一起画椅子，可是我画的椅子没有立体感，只是一个平面图像。我还画河流，河边长满鲜花。我告诉父亲我要写诗，我还想去很多地方......

一天雪下得很大，麻雀在枝头跳，在地上觅食，我们用木棍撑起筛子，给下面放些玉米粒，给小棍下边系上绳子，想捉麻雀玩，最终还是没有捉住，那种小鸟很灵性。

我很少与人交流，祖母看到我总是会说：可怜的孩子，何时才能长大。我听到这话，也就觉得孤苦无依，忍不住想要哭泣。我从心里是依恋祖母的，害怕回到家看不见她，害怕她有一天会不要我，害怕她对我的惩罚。她是爱我的，但是她的惩罚也叫我记忆深刻。小时候家里的门是中式门，上有楣，下有槛，两扇木门，我可以从门槛的地方爬进去。有一次我做错了事情，现在也记不得为何了，祖母说你走，我不要你了。我不知所措，无处可去，我坐在小凳子上就再那门道里大哭，我觉得被人抛弃了，无处容身......

父亲给我的教训我也记得，我是有自己主意的孩子，凡事都要自己决定，有时候对自己的估计往往超出了自己的实际能力。我7岁时家里的麦子在场上，有一袋麦子没有拉回家，从地里到家有一个小坡，我对父亲说我可以把那袋麦子用架子车拉回家，父亲说你太小，还不行，我说我可以。我就拉着那袋麦子回家，下坡时车子不受控制，一下子窜了下来，我摔倒在地蹭破了胳膊，架子车和麦子已经窜到前边很远的地方了。父亲拉起我就打，他的说法是及时教育，即触及肉体，又触及灵魂。我挨了那顿打也还是没有学会察言观色，可见人骨子里的硬气不是受了伤，挨了打就可以改变的。

我家的土房子，在我的梦里出现，尽管后来盖了楼房，并且在那里也住过几年，做梦梦见的还是老屋。老屋是正房，后面有个小院子，再后面有两间偏厦，偏厦旁边是个小小的过道，再后面是厨房，厨房房顶是茅草。那时候厨房有一个土灶，有一口大缸，祖母在烧锅做饭时，我就趴在大缸旁边，看自己映在水里的影子，以为那样我就可以和她打电话，我先喊几声“喂、喂、喂，奶奶，我在这里！”祖母就在一边开心地答应我。那时候两个姑姑在上学，她们住在偏厦，有一天晚上我和她们住，我晚上从炕上掉了下来，小姑让我不要告诉祖母，她其实是怕祖母说她。她那时读高中，她给我讲祥林嫂，讲孔乙己。大姑参加工作后常常回家，给祖母带好吃的菜，祖母大都给了我。大姑结婚前给我买了一身红色的衣服，我印象中很少穿新衣服，不敢穿，穿出去怕别人看见。但是她的高跟鞋我很感兴趣，常常要穿着走路。那时候有一辆自行车就是很富有的人，有一年清明节，我们去给祖父上坟，大姑骑着她的车子，我也想骑车子，但是又不会，她就扶着车头，让我骑上，其实还是她在推着我向前走......

对于祖母对我的宠爱，两个姑姑很有意见，她们认为我是被惯坏了的孩子，有一回祖母煮了一碗五香花生米，正要拿出来给我吃，看到小姑进来了，就藏到被窝里了。祖母和我一起去镇上会给我买羊血冒饸饹，通常是买一碗，她都是在一边看着我吃，买炒凉粉也是这样。我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不愿意给我买5分钱的冰棍，再去镇上的半路上我就说好了我想吃冰棍儿，她也答应了，可是等到我们离开，还是没有买......

现在常常梦见老屋的土房子，梦中祖母还在那里住着等我回家，我一回到那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自由和快乐。后来住的楼房，搬村之后的房子倒是一次也没有梦见过。一个人走路时常常不由自主地唱起这样的歌“我多想回到家乡，再回到她的身旁，用她的温柔善良，来抚慰我的心伤......”家的意义不是房子，家是亲人的关爱。

在他乡水木年华 - 3

作者简介：

卢俊，女，汉族，1979年生人，在基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所工作。喜欢文字，喜欢优雅从容的生活，喜欢读史书。

感谢生活中遇到和经历的一切。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