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师至暮年才悟道，世上事谁成败唯自知

傍晚，月浦公园。夕阳已西下，围着湖的散步跑道边上，路灯灰濛濛的亮了。飕飕的树林里，外出的倦鸟从四方归来，叽叽喳喳地述说着各方的见闻。

王老师头发灰白，与夫人张医生在散步道上慢腾腾地走着。俩人并没有领着高额退休金悠然休闲度晚年的那种静怡和安然，看上去，脸上挂着一种无声无息又无处不显的憔悴，眼珠苍黄而淡漠。

两个小孩嘻笑欢跳着跃过他们身后，闪入前方越来越浓的暮色。两人愣愣地看着，谁也不说话，似乎在想着什么。

王老师叹了口气，握住夫人的手，轻声说道：“走吧。”两人手挽着手，轻移前行……

王老师年轻时是在我们学校教语文的，我们都住在老街上。他住学校的教师楼里，我家就在教师楼旁。所以我即是他的学生又和他是街坊，也所以他见了我没有那种一本正经的 师道尊严，总对我笑着点下头，我也笑笑。

王老师夫妇育有一女，小姑娘长得粗相，鼻子塌嘴唇厚，很不耐看。可俩人宠得像个公主似的，当然这不关我鸟事：随便瞎扯。按相书上说，粗相的人肯定笨，可王老师不知用了啥魔法，小姑娘读书稳居年级班前五。王老师逢人就说是他家基因好。扯蛋，随他说了。

后来，老街拆迁了，我拿拆迁款买了商品房搬走了，王老师直接拿了安置房，我与他街坊的缘份断了，可情份没断。他的对门是我的发小‘毛头’，我常去‘毛头’家喝会茶聊个天，经常偶遇他；他还那样，西装革履，风流倜傥；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苍蝇站上去滑溜溜的还以为是滑冰场。

他女儿是他的骄傲，进了上海的最好学府“復旦大学”，毕业后又到“英格利西”（我们老街人对英国的一种称谓，带点戏谑不尊的嘲味，我至今不知何意）留学去了。

那些年是他最春风得意的几年，在小区里溜达时，神抖抖的，巴不得住一起的那些老街坊问他女儿事。也有好些‘乡巴佬’思维的居民，恭喜他以后到“英格利西”去享清福，似乎那里全民都是‘资本家’，喜得他嘴张半天没合上。人还站在小区的水门汀上，魂灵已晕晕乎乎在“英格利西”上空“荡秋千”了。

对门‘毛头’家的情况与他截然相反，儿子小勇成绩排在班级末几位。有次老师把‘毛头’叫去，对他说：你儿子学习成绩现在倒是很稳定。他一喜，以为儿子开窍了，接下来，老师说：稳定在全班倒数第一。他气的半个月没睡着觉。

后来，听从老师建议，初中后让小勇分流去了一所汽修中专，学汽车维修去了。

闲话少提，弹指间，若干年已过。王老师女儿留学后没回来，嫁了个黄头发绿眼睛的英国佬，在那里定居了，还生了两个混血儿。除了结婚那年回来过，十多年了，再没见着她——联系靠电脑和电话。

王老师别看他表面油头粉面、风流倜傥，骨子里还是很传统，年老后希望 休闲的含饴弄孙。可惜，这辈子没这个福享了。想两个小洋人想的夜不能寐，跟女儿电脑视频，女儿把儿子拽出来，两英国种小赤佬眼神似有似无的朝他飘一眼，用“英格利西”上海方言喊他一声：“啊冬，”不知闪哪去了。也难怪，跟他没一丝丝感情。活的不开心，心情不舒畅，病就找你了，高血压糖尿病都来走亲戚了…

刚退休时，曾到女儿女婿那里去考察过，如果合适，也想在那里定居。谁知跟洋女婿三观颠倒，几次吵架后，被女儿劝回来了，从此发誓，再也不去。

小区水门汀路上，不见他饭后散步了，怕人家问他女儿事，带着夫人转移到了公园；几 簇头发被风吹的东倒西歪，乱糟糟不如个鸟窝。

对门小勇却是农奴翻身了。汽修学校毕业后，进了本市一家大型的汽车维修有限公司，吃苦耐劳，兢兢业业，从汽修技工干到维修技师又到汽车维修工程师。后来，忖出门道又不甘寄人篱下的他，叫老爸拿钱投资开了家汽修店，自当老板，赚了点钱后扩大经营范围 ，店换成了公司，兼卖汽车配件。十多年后，买房买车，娶妻生子，把他老爸喜的糊里糊涂以为在做梦。

他经常大包小包拎着，带着媳妇来看父母，未进门，他儿子“爷爷奶奶”叫的满楼道都是回声。

忽一日，小勇又来看他爸妈。正在客厅聊着，门被乒乒乓乓敲的乱响。开门一看，对门张医生急的双脚跳：“快，小勇，我家老头突然倒地，嘴也歪了，谢谢你快帮着送医院去。”小勇一听，二话不说，跨进对门，背起王老师，跌跌撞撞冲下楼道，一脚油门，半小时不到，已躺在手术台上抢救了。医生诊断：突发脑梗。

半月后，王老师出院了。因送医及时，恢复的不错，就悄微有点呆。可精神不太好，七十五六的人像八九十岁。

他女儿知道后，给他打了点钱。为人师表，一辈子谦谦君子形象的他气得口不择言：“娘个×，谁要她钱，我自己退休工资都用不完。看来只有等我俩死了，她回来收个尸了。”

两人每天晚饭后，悄悄去公园散散步，时不时聊起孩子们读书何为成功何为败的问题时，感慨万千：全世界都没有标准答案：千家万家，冷暖自知。

两人慢腾腾散着步，昏黄弥漫的灯影下，踽踽前行的身影忽长忽短忽隐忽现，似向世人暗喻着人之长处短处悲处欢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