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头》拉斯蒂涅对情妇不孝很气愤，那他为何还去情妇家吃饭？

“为了向社会发出首次挑战，拉斯蒂涅去德·纽沁根太太家吃完饭了。”

这句话堪称《高老头》这部中篇小说里最为精彩绝伦的一笔，也是在我眼中最惊世骇俗、最颠覆三观的小说结局之一。《高老头》中以面条商高里奥溺爱两个女儿最终又被女儿抛弃为主线，展现了当时巴黎社会极为肮脏与丑陋的画卷。我们可以说《高老头》讲述的是彻头彻尾的悲剧，但是在小说结尾里，对高里奥老头的遭遇满怀同情的欧仁·拉斯蒂涅最终还是去他眼中大逆不道的不孝女纽沁根太太（Madame de Nucingen）家吃饭，这荒唐可憎的一幕与前文的悲惨产生了戏剧性的强烈对比，这一刻我们才切身体会到为什么写满悲剧的《高老头》会划为《人间喜剧》里的不朽篇章。

因为最后这一幕，实在是太滑稽太好笑了，正如社会这座舞台上的丑角表演，逗得观众捧腹，发出阵阵阴冷的笑声。

欧仁·拉斯蒂涅来通知情妇纽沁根太太，她的老父亲病危想见女儿一面，纽沁根太太一脸无所谓的样子【75版《高

欧仁·拉斯蒂涅对戴尔菲娜·德·纽沁根太太的爱情充斥着在今天看可以称之为匪夷所思的巨大矛盾。在原著中这样描述拉斯蒂涅后期对纽沁根太太的感觉：

占有了这个女人，欧仁才发觉他以前在她身上追求的只是肉欲，只是在得到幸福的第二天他才爱上她，或许爱情只是对满足肉欲的一种感激之情。她无耻也好，高尚也罢，他是非常喜欢这个女人的。

拉斯蒂涅认为自己对纽沁根太太的爱情是因为他对和自己有过肉体欢愉的女人产生了感情，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之所以能爱上戴尔菲娜，高老头本人的作用之大是不容忽视的。因为出身寒门的拉斯蒂涅想在上流社会上高攀，他最先相中的是纽沁根太太的姐姐，更漂亮、社会地位更高的阿娜斯达齐·德·雷斯多伯爵夫人（Countess de Restaud）。但是阿娜斯达齐对拉斯蒂涅的邻居也就是自己的父亲高老头态度很恶劣，还因为拉斯蒂涅冒失地提起自己的父亲而下了逐客令。拉斯蒂涅对高老头这个痴爱女儿的邻居抱有好感，在伯爵夫人的对比下，他自然而然会对戴尔菲娜——这个相对姐姐而言对父亲好一点的纽沁根太太更容易产生美妙的感情。

阿娜斯达齐·雷斯多伯爵夫人对提起高老头的拉斯蒂涅下逐客令【75版《高老头》】

但是拉斯蒂涅也不是傻瓜，他后来看得出纽沁根太太其实和姐姐没什么两样，她们对父亲的感情是依靠金钱维持的。戴尔菲娜对父亲所给予的最后的爱，是高老头用自己仅剩的积蓄给她买了栋供她和情人幽会的小楼交换的。对于高老头的付出，拉斯蒂涅深受感动，为此还义正词严地拒绝了即将成为富有女继承人的维克托丽娜抛来的爱情橄榄枝，他打算好好地做纽沁根太太的情人。

从这里看，拉斯蒂涅对纽沁根太太的爱情确实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高老头，拉斯蒂涅有点自欺欺人地认为戴尔菲娜比阿娜斯达齐更孝顺，因此她值得自己爱。而且高老头花了这么多钱让女儿和自己幸福，拉斯蒂涅出于感恩也会好好地爱纽沁根太太。

但是在高老头病入膏肓急切地想见见两个女儿时，戴尔菲娜吝啬而薄情的表现让拉斯蒂涅失望透顶。可这时候拉斯蒂涅承认自己的爱情变得自私。他的精明使他看透了戴尔菲娜的心，预感到她为了参加舞会，会踩着父亲的身体走过去，而他既没有勇气开导她，也没有勇气冒犯她，更没有勇气离开她。

欧仁想自我欺骗，随时准备为情妇泯灭良知。

其实在这个时候，已经预示了最终的结局。无论拉斯蒂涅再怎么同情高老头，再怎么对纽沁根太太苛待父亲不满，他还是会选择为了自己的终极利益，把痛苦的良心隐藏起来而与这个女人虚与委蛇。

在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中，拉斯蒂涅是一个抛弃道德、良知，利用各种手段，不顾一切向上爬、被旧封建社会腐蚀的贵族青年典型。但是在高老头的悲剧中，他受到的打击也是很大的。一个如此真心实意疼爱女儿的老人，地位显赫的伯爵夫人和银行家太太的父亲，最后却是这样悲惨的结局，连棺材都是两个看不下去的穷邻居凑钱买的。再加上拉斯蒂涅的表姐鲍赛昂子爵夫人（Vicountesse de Beauséant）被转娶他人的情夫抛弃，那薄情之人仅仅为了得到女方百万嫁妆。可是整个巴黎上流社会非但不同情遭遇渣男的鲍赛昂太太，反而一窝蜂涌到她家里看笑话……

拉斯蒂涅在遭遇这种打击之下，是无法相信“正直与善良”能够在污浊的巴黎活下去的。他以一个外人的身份张罗着安葬了不幸的高老头，忍受着沃凯公寓里那些高老头邻居对死者的冷漠无情。拉斯蒂涅那滴比黄金还宝贵的、从神圣感情中提炼出来的泪珠，被表姐鲍赛昂夫人在小说一开始就控诉的巴黎上流社会不屑一顾，弃如敝履。

这种可耻的社会现实让拉斯蒂涅深感痛苦又无可奈何，他并非什么圣贤，而是一个想不择手段包括用吃软饭这种方式往上爬，以此获取财富、社会地位以及让母亲妹妹等过上好日子的普通男人。他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只能随波逐流，这都是因为他不得不面对自己内心深处自私自利、对金钱贪婪的一面，尽管他的良心提醒他，这种行为是可耻的。

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作恶的享富贵又延年。

拉斯蒂涅最后的话“现在咱俩来拼搏一番吧！”，意思就是他要向金碧辉煌但腐朽迷醉的上流社会发起一个来自吃软饭小白脸的总进攻了。

所以在目睹了戴尔菲娜·德·纽沁根太太种种大逆不道的不孝之举后深为震惊和愤慨的欧仁·拉斯蒂涅，又去他眼里那位充满诱惑但品德败坏的美貌妇人家里吃晚饭了。

文学影视公众号：芳绯文学（fangfeiwenx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