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离开家暴，我当街脱光了衣服

文/S

本文采访自他人真实经历。

△今天文章的配图来自《天水围的夜与雾》

刚20岁的时候，我结婚了。

前夫比我大10岁，那年正好赶上前夫的父亲去世，母亲期望看到他早点结婚，我们交往了两年多，感情还算稳定，我对感情一向没有多余的要求，觉得是可以一起生活的人，也就答应了。

那时候我们有自己的事业，开了店，两年后也生了孩子。婚姻的头几年，可以说是很好的生活合伙人，一起经营店铺，接生意单子。一直到他开始赌博，赌掉了几百万。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输钱让他变得暴躁，更糟的是在事业上失去了最开始的踏实稳定，心浮气躁起来，店里基本变成我独自在支撑，他当起甩手掌柜，偶尔出现在店里，更多时候消失不见。

有一段时间，我腿骨折受伤了，每天，他会背我到店里，然后我就瘸着腿做生意。在邻居们看来他真是一个憨厚老实疼老婆的人，老婆受伤了，每天从家背来背去。可是他们没看到的是，我已经受伤成这样了，他依然要求我每天去店里做生意，因为他已经没有，也不想培养自己独立经营店铺的能力了。

尽管这样，我都还认为日子可以过下去。也积极想着怎么让日子过好。但没想到我认为是进步的，正确的每个决定，都加速崩坏了这段关系。

首先，是我考上了成人大学。

初中的时候，因为叛逆也好，因为家人不支持也罢，就从家跑出来，开始四处打工了。没有上大学一直是我心中的遗憾，到了快30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有必要，也有能力去上一上大学，除了心结，从现实层面来说，上学也是提升自己的工作能力，拓宽工作资源的好方式。

从我开始准备入学考试起，他就表现出不以为意的态度，反复声明我肯定是考不上的，我不理会，只憋着一股气考试，最后我考上了，他的口风则成了，成人大学就是假大学，没意思。

我以为他还沉浸在失意中，只想着努力上好这几年学，顺利毕业就好。但随着上大学，生活从小小的圈子里拓开了，认识更多的人，他的脾气就更加古怪，总是介意我和其他人十分正常的工作往来，朋友关系。

但正如之前所说，我对感情根本是没有兴趣的，只希望好好过日子。所以我选择了忍受，尽量缩减自己的社交圈子，只保留工作和同学关系的人，但很显然的，忍受并没有换来什么好的结果。

第二件事，则是我拿到了A市（某一线城市）户口。

拿户口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当时女儿已经要上初中了，户口还没有着落，在这个城市里，没有户口其实寸步难行。为了拿户口，我考了很多有的没有的证件来加分，也找了很多人帮忙。和考大学一样。他没有帮忙，而是继续嘲讽。他总觉得我是要抛弃他去过别的生活，尽管我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

然后，暴力就开始了。

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我都想不起来是因为什么，怎么发生的，只记得他开始打我。

当着别人的面是不会打的，都是趁没有人的时候，我喊救命也没有用，楼下来来往往的街坊其实都知道，他们可以听见，但没有人插手。

我也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年纪大了的、看起来憨厚老实的老公，曾经还每天背着老婆进进出出，为什么要打一个年轻的，长得还可以的老婆？肯定是她做了小三，出了轨，总之她肯定有错。

我报过警，也求助过妇联，他们给我的回应都是让我离开他，妇联的人经常来安慰我，只说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离开他。而警察则是这么跟我说的：“你就算告他，他最多被判刑3年，3年后他出来，过的肯定更不好了，没事情干还是会回头找你麻烦。你还是想办法跟他离婚吧。”

说实话，我很认同他说的，甚至是感谢他这么跟我说，真理和正义到底应该如何谁都知道，却改变不了现实中我们要相处要过活的每一天。如果他坐牢了，孩子的简历上也会永远有这样一个爸爸。我经营的店一直在那里，也没有能力逃走，如果他找我麻烦，人生确实会这样鱼死网破下去。

那时候还没有家暴法，于是我放弃告他了，他想放弃他的人生，我还不想放弃我的。

从警察局出来，他得意洋洋向我竖起中指，“你不是要告我吗？还不是让我出来了？”。当时我的女儿就在我身边，我们都没有说话，但我相信直到今天，几年过去了，她也没有忘记这件事。无论现在她的父亲如何弥补她，企图和她重建感情，都是徒劳的。

总之，离婚成了我唯一的诉求。

可是离婚，又有那么简单吗？从家暴开始，我提过无数次离婚，他都是反对。那时候我也傻，以为离婚很麻烦，必须要去领证地，也就是回到他老家才能领离婚证，也就一直由他拖着。

直到那天，他又打我了。

那次不同以往，不是随手打打或者回到家里才打，那天就在店里，他把所有的门都关了，显然准备打个痛快。他很胖，力气大，我又瘦又矮，完全不是对手，任由他在地上把我拖来拖去，甚至没有喊救命，因为我喊过，我知道没用。

正当我绝望的躺在地上的时候，一个疯狂的念头出来了，我用最后的力气冲出阳台的门，脱光了身上所有的衣服，站在店铺最显眼的位置，裸着，任由街上人来人往。

我太知道他这样要面子的男人，自己的老婆裸身在街上，被街坊邻居看了个一干二净，他不会再接受这样的婚姻，甚至也不想生活在这里。这件事过后，舆论变了，耳边的传言都成了他把他的老婆打傻了，傻到在街上脱衣服。他终于松口，同意离婚。

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这个做法也许很极端，但是终于，我可以重新获得自由了。别人怎么说又怎样呢，他们不会代替我生活，那之后，我也没有离开那个社区，依然开着我的店，而他换了一个城市生活。

其实，确定离婚以后，他只是搬出去了，我们也没有立刻去领证，因为他想要A市户口，必须在我入户一段时间以后，我们又拖了一年名存实亡的名义夫妻。等到他确定入户以后，才终于领了离婚证。

很多人不理解我的选择，觉得我是过于圣母心了，他这样对我，我还要帮他拿到这个户口。其实我根本不会原谅他，也永远不想和他再有任何关联，很久以后，他的生活渐渐恢复到正常状态，他曾经跪着向我道歉，祈求我的原谅，而我只觉得恶心。

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我悲观的现实主义，如果有一天我出了什么意外，除了他，还有谁能照顾孩子呢？他再糟糕，至少对孩子，还是善良的。至于我的其他亲人为何不能依靠，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到现在我都记得，去领证那天的情形。

结婚证的那边排着长长的队，布置着满满的鲜花，热热闹闹的。而离婚证这边，只是一个小小的临时建筑，像集装箱一样，没有什么人，进到屋子里，工作人员给我看了离婚协议的模版，签了字，就发了证给我。

那一刻我感觉无比轻松，快乐发自内心。原来离婚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啊，我曾经纠结，担心，害怕的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到今天说起来，我依然能感受到那种快乐。我被他打，从没有家暴法到家暴法颁布，打了十年。终于都结束了。

反倒是我们结婚的那一天，回忆起来是气呼呼的，不快乐的，我们从村里走到镇上，要领证，却被告知要回村拿证明，急匆匆又回去，隔天再来一次，热乎乎的天气里，我和他都没有好脾气，好像已经预告了未来。

如果可以回到那时候，我当然会告诉自己，别结婚，别在自己什么都没有想好的时候，盲目结婚。但经历了领离婚证那天的场景，知道离婚原来也这么简单，我又不怕再次结婚。反正结婚离婚都好，单身不单身也罢，人生唯一能依靠的，都只有自己而已。

我感谢我对很多事情的坚持，让我人过中年，都能重新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