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学生

1967年春天，桃树开花了，纷纷扬扬的一树。

学校里一团乱。

先是学生到处串，有县城的学校到学校里来，唱着歌，带着红袖标，甚是雄壮威武。

把校长拉出来，打了一顿，糊了一个高帽子，写上校长的名字，让他戴在头上，全校的学生有些吃惊，也有些莫名其妙的兴奋，平日里很威严的校长，被斗起来也是一脸狼狈。

这个学校是个乡村学校，有小学，有初中，学生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县城的学生唱着歌，排着队走了，歌声很响亮，像是骂人。

走的时候，训斥学校里的学生，说他们不够彻底，没有放开胆子，要和旧的东西决裂，要敢于打倒一切。

学校里的学生学会了，他们兴奋的到处跑，到处贴大字报，大字报上都是骂人话，他们开始斗老师。

有个女老师，姓刘，解放以前师范毕业，在这个学校里教了20多年了，周围村子上一代又一代都是她的学生。村上的卫生员，大队会计，小队长，学校里做饭的炊事员，都是她的老学生。

学生毕业多年了，见了她还很恭敬，老远就站住，叫一声刘老师。

刘老师很是温和，很少疾言厉色批评学生。

家里成分高，学生就把她拉出来斗。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刘老师吓得一脸恐慌和错愕。

学生的恶也是难以估量的，他们找了一些玻璃瓶，摔碎了，一地新鲜的玻璃渣子，让刘老师跪在上面，刘老师不跪，他们就打，刘老师跪下，他们对着刘老师念报纸，喊口号。

一跪就是半天，刘老师险些晕倒，用手扶了一下地，手上鲜血淋漓，腿上的血把裤腿早染透了。

老师不敢过问，校长更不敢过问。他们都吓得坐在自己办公桌前，低着头。

炊事员过来，担着一挑子水，看见学生看见刘老师，大声说，都散了，赶紧回教室，让她给我烧火去。

学生都是些半大孩子，他们不敢动炊事员，炊事员是个大黑胖子。

学生散了，刘老师跟着炊事员来到伙房，炊事员说，刘老师，你就坐在灶口烧火，谁喊你也别出去。

刘老师没说话，一脸泪，坐在灶口。

炊事员说，你坐着刘老师，我去喊存平去。

存平是卫生员，也是刘老师的学生，卫校毕业，公社派到这个村上做卫生员。

炊事员跑到大队卫生室，喊一声，存平。

存平站起来，炊事员摆摆手，存平过来，炊事员小声说，刘老师叫学生毁坏的不轻，腿上手上都是血，你去一下。

存平赶忙拿东西，纱布碘酒什么的，装到一个小包里。

炊事员从前面走，存平在后面远远的跟着。

到了学校伙房里，刘老师挂着一脸的泪，呆呆的坐在灶口前。

炊事员站在门口，存平进来，给刘老师包伤口。

都包好了，刘老师拉着存平哭起来，也不敢出声。

存平低声安慰刘老师，说刘老师，喊了一声刘老师以后，又不知道说什么。

刘老师天天到伙房烧火，学生们围在门口，喊着要地主子女滚出来，炊事员拿着一把切菜的刀，明晃晃，系着围裙，大声呵斥，都走开，让她好好的烧火改造。

学生们想辩论，看看炊事员一身肉，再看看手里那把明晃晃的菜刀，不吱声了。

1967年，春天，桃花开的很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