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 手艺

范少安是医生，长的高高瘦瘦，五十来岁，医道很是高明。来人不用问，只是上眼一打量，看脸色，看眼睛，根本不用看舌苔，有病也藏不住。卖茶水的康老六，四十岁了，还是一个光棍，那天范少安在街上碰到他，拍拍他的肩膀，说一声，老六悠着点，日子长着呢。男女的事，不可过度。康老六吓了一跳，赶紧跑去给范少安砌了一壶好茶。

喝茶的人都不解，都说康老六就是一个光棍，哪来的男女？

范少安不慌不忙，对康老六说，老六，真的假的？赶紧说了，我帮你度过这一关。

康老六倒是厚脸皮，嬉皮笑脸的，范先生，你是活神仙，瞒不住你，这两天我就脚跟发软，手指发抖，走路气喘，快给我弄个方子。

原来是，村西头大庙里有个尼姑，也是30多岁的人，不知怎么着动了凡心，又不知怎么着看上了康老六，两个月前，康老六翻墙幽会，两个人都是初知妙处，夜夜春风，日子长了，康老六是真受不了，刚才，范绍安看康老六耳门发黑，泪堂发黑，眼白发黄，唇色无华，心里便知道他是在男女之事上亏了身子，这才拿话说给老六。

康老六如实说了，也想就此把这事说开，尼姑也想还俗。

喝茶的人纷纷夸赞范少安是神医。

范少安说，哪里有神？就是个手艺。看病就是个手艺，做的是治病救人，也是个手艺而已。

范少安随手给康老六开了个药方，说道，老六，你照方抓药，三副药吃完，再说同房，这几天先忍一忍。我保你子孙满堂。

这一下把个康老六感动得就差跪下磕一个响头了，中年能得子也是续上了祖上的香火，尼姑就盼着两个人能有个孩子才能正正经经过日子。

一年以后，康老六和尼姑生下大胖小子，喝满月酒，让范少安坐首席，好生热闹。

这是后话。

范少安轻易不给人把脉，把脉必出脉礼。不多不少，一块大洋，开方抓药，价钱另算。

开饭馆的胖三很是不服气，觉得范少安吝啬，伸出三个手指，又废不了大力气，又少不了啥，凭啥就得要一块大洋？一块大洋在胖三这里能吃一顿饭。

那一天，范少安道胖三这里来吃饭，刚坐下，要吃，胖子在旁边坐下，说，你呀，一会儿给我把把脉，这几天我夜里常醒，睡不踏实。

范少安抬头看看胖三，钱呢？

胖三说，伸三个手指一摸就要钱，你这钱来的也太容易了吧？

范少安也不说话了，低头吃饭，把饭吃完，把嘴一抹，拔腿就走。

胖三心里正不高兴，说你这个范少安还真的是不给钱，不把脉，看到范少安不交钱就走人，连忙拦住，交钱哪。

范少安说，啥钱？

饭钱。

吃饭还要钱？

菜是菜钱，饭是饭钱，我买来我做好，端给你吃，凭啥不给钱？这是我的生意。

范少安微微一笑，说，卖饭做菜，是你的生意。把脉看病，是我的生意，你的生意要收钱，我的生意凭啥不收钱？你不要看我三根指头一摸，我这是下了功夫学来的，磕头拜师，日积月累才学来的点本事，这是我吃饭的营生，你凭啥不给钱？

胖三有些理亏，说道，你就那么一摸，又不缺啥，又不少啥，又不费啥，要啥钱？

范少安说，既然是一摸，你为啥不自己摸？随便喊个跑堂的摸也行。

吃饭的人都笑起来。

范少安又说，梅兰芳是唱戏的，在上海，一张戏票30块现大洋，唱完戏，他少啥了？要是不交钱，你在路上碰到梅老板，你说梅老板给我唱一段，人家给你唱不？

胖三没话了。

范少安丢在桌上一块钱走了。

胖三不说话了。

吃饭的人都慢慢琢磨，觉得范少安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