茬子垛(原创)

茬子垛

作者:赵雁明

我们小时候,村里做饭取暖都是烧柴禾,拾柴捡柴禾,也是孩子们要完成的工作。柴禾也有许多种,庄稼的秸秆,剥麻剩下的麻杆,树趟子里的树叶,地里的庄稼根,都是常见的柴禾。

靠近山里的村庄,有“山柴”可以砍,我们那些平原里的村庄,没有那么硬(耐烧火旺)的柴,麻杆茬子和洋槐条,就是最好的柴禾了。那时水稻种的少,稻草也没有人家烧,说那柴禾太轻飘,积烟闷炭不赶趟,家家烧火做饭最喜欢的柴,就是茬子头。

村里的茬子,品类也挺多,豆茬棉花茬,还有高粱玉米茬,通常所说的茬子,指的是高粱玉米的根。茬子本身有分类,整整齐齐一般高,并且故意留一段一尺左右秸秆的,那是主人特意留的茬,俗称为“留茬”,除去留茬之外的,是“扔茬”,扔茬是无主无界的,谁都可以刨,谁都可以拾回家。

刨茬子就是把剩余的庄稼根,连同根部下面的根须,一并从土里刨出来,然后磕打掉根须里盘着的土,整个过程也叫打茬子。我们的老家在西沙河的下游,地下水位高,庄稼的根须特别繁茂,把根里的泥土,也箍得非常的牢固,打茬子时挺难的,需要使用种地的镐头,才能把茬子从板结的土里刨出来。

西沙河沿岸的村庄,种地有三种镐,小镐(头)、心型镐和大镐,心型镐是大人们刨垵子的,小孩用它刨茬子,极像当年掏裆骑自行车,虽然条件没成熟,也能拼出来的方法,那镐把又长又粗,伙伴们握着都吃力,凤元大叔他们几个,早早就学会了抡镐刨,并且还特别娴熟,不是特别有心敢拼搏的孩子,很难做到的。

上小学的时候,我佩服的干活伙伴,有孙和林、郑继文还有凤元大叔,他们都是打茬子的能手,并且家里都有陈年的茬子垛。那时所有的孩子,春秋都去地里打茬子,拎个土筐和小镐,是常见的配置,出去一次打一筐,勉勉强强够做饭,能有茬子垛的,十个孩子只有一个能做到。

凤元大叔的茬子垛,就在我们学校的后面,隔着学校后面的大坑,就是他家门前的土路,路边与坑边的空地,就是他的茬子垛,锥型的漫圆体,两米的直径,差不多有两米高,堆成那样的茬子垛,以筐论是不成的,需要每天一担一担往家挑,积攒一个春天,才能有那么多。一个人就能刨那么多茬子,那得有一种特别的执着,那得有一种拼的精神,我们老家特别赞美那种打小时候就顾家,拼着帮家里提供生活需要的孩子,并把他们的那种着急,形象说成“挠炕席”。

那种时刻用心拼搏的,不光是我们男孩羡慕的榜样,也是女孩青睐的楷模,谁的茬子垛堆出来,其它伙伴睡觉都难安生的,距离和差距明摆着,只能想方设法尽量追。当年的那种追,其中也夹着少许的期盼,希望他能歇一歇,希望他能玩一会,每每却是越来越是追不上。

凤元大叔比我只大三四岁,大镐抡起来,不待歇着的,人家也不分茬子的大小,只要有根的地方,他都是均匀刨一下,挺轻松,挺和谐,刨得出汗了,衣服一脱扔地上,马步改成扔腿试,故意把抬腿与镐起同步,刨一个茬子,扔一下腿,据说那样顺拐的刨法,能缓解腿所承受重心的累与疺,还能舒筋活泛血。

刨一溜茬子,然后就开始打茬子,打茬子就是磕打茬子根须里的土,左手扶镐把,右手拿着茬子往镐把上磕打,直至把土都磕打掉,刨茬子磕打茬子加一起,就是打茬子。高手我们这帮人,刨的用小镐,还挑选茬子高,一刨一挑选,就已经输半幅,磕打过程更慢了,握好茬子把儿,还怕茬子扎,一次磕一个,不像凤元大叔随手抓,能抓几个打几个,即使十来八个茬子做比赛,也无论如何赶不上他。

其实那时的人,都喜欢烧茬子,尤其旧茬头,耐烧筋烧还火旺,拎上半土筐,就能做一顿饭。但对于打茬子头,没有人喜欢的,它太累,也太熬人,光是双手的水泡和血泡,都是每天磨出来几个,挑破依然钻心疼,奈何家里急需要,奈何村里伙伴的价值取向,都集中在它身上,不去打茬子,“秧子”的大帽子,就会扣到脑袋上,那是从此抬不起头来,甚至延续到长大以后,无论喜欢不喜欢,都得咬牙挺着的。

跟着凤元大叔屁股后,跟在郑继文和郑洪贵为伴,放学赶紧往家跑,挎上筐,拎上镐,人家挑担咱背筐,追着最能干的,即使打的茬子少,路人也不笑话的,甚至频频竖起大木大拇指,行,行,都是好孩子。每次跟着他们打茬子,凤元大叔他老爸,都会反复叮嘱他,咱是老表亲,帮他多打点好茬子,手上有点水泡疼,也不会呲牙咧嘴了。

“男怕刨茬子,女怕捡茬子”那句话,那时没有伙伴们在乎,男孩子打,女孩子也打,尤其在春天,一边刨茬子,一边刨“大脑瓜”(野蒜),比着赶着多帮家里干活儿,我们老家把那种发自心里印在灵魂的上进心,称之为“气皮肚子”,打小就有“气皮肚子”的孩子,长大以后才会有担当。刁玉坤的气皮肚子主要在淘鱼,洪生四爷的气皮肚子是砍草,凤元大叔的气皮肚子,是全方位体现的。

春天里,风大,气温低,干这个活,累腰费力气,手让风吹的干裂,一个个口子,加上磨出来的水泡,非常疼痛。刨茬子累,打茬子更累,老家的土地湿土多,泥土死死地固定在茬子的根须上,一敲一个泥饼子,活活累死人。干这个活,上炕要拽猫尾巴,一点也不夸张。

玉米茬和高粱茬运回家后,还要进行晾晒,晒干晒透后后,开始码垛,码茬子垛,也称为插茬子垛,我家虽然没有茬子垛,但亲自看过凤元大叔爷俩插茬子垛。码垛可是技术活,一般人码不好,不是把垛码歪了,就是码“散花”了。码垛先要打好地座,选地要平整,茬子须朝外,先码很大的一个底,然后往上逐渐缩小,类似金字塔状。外边是须根在外,里面可以随便堆放,一边边码一边踩,最后茬子垛成型,还要硬往缝隙里插。茬子垛,越密实越好,风刮不倒,雨淋不透,堆在园子外,特别的亮眼,它就是那时最会过日子的象征,也是衣食无忧的象征,小小茬子垛,谁看谁羡慕,那种的羡慕,能放射到长大找个好对象。茬子垛插好后,垛尖上铺上一块塑料布,压上砖头或者石头,那是防止渗雨水烂垛的。

想起凤元大叔那让人眼馋的茬子垛,想起老家那句“气皮肚子”的形容,也感叹村里的文化氛围,气皮肚子就是上进心,里面也包含着毅力与拼搏,人生就是一场马拉松,风霜雪雨的沐浴后,才是呈现的彩虹,累过苦过难过并乐着,才是最精彩,小小茬子垛,里面有真情,亲情真情的后面,需要太多拼搏与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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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2-27

标签:西沙   柴禾   根须   高粱   水泡   庄稼   村里   大叔   村庄   老家   玉米   肚子   羡慕   家里   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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