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与人民第二部1


战争与人民第二部1

解放军撤离黄桥之前,各乡的民兵就象肉眼看不见的地下水,透过密密的高粱地,从四面八方汇集到泰黄公路的两侧了​‍‌‍​‍‌‍‌‍​‍​‍‌‍​‍‌‍​‍​‍‌‍​‍‌​‍​‍​‍‌‍​‍​‍​‍‌‍‌‍‌‍‌‍​‍‌‍​‍​​‍​‍​‍​‍​‍​‍​‍‌‍​‍‌‍​‍‌‍‌‍‌‍​。

王长春最早得到消息,准备得也早​‍‌‍​‍‌‍‌‍​‍​‍‌‍​‍‌‍​‍​‍‌‍​‍‌​‍​‍​‍‌‍​‍​‍​‍‌‍‌‍‌‍‌‍​‍‌‍​‍​​‍​‍​‍​‍​‍​‍​‍‌‍​‍‌‍​‍‌‍‌‍‌‍​。 当他带领丁王乡的民兵基干队出发的时候,月亮刚刚升到半空​‍‌‍​‍‌‍‌‍​‍​‍‌‍​‍‌‍​‍​‍‌‍​‍‌​‍​‍​‍‌‍​‍​‍​‍‌‍‌‍‌‍‌‍​‍‌‍​‍​​‍​‍​‍​‍​‍​‍​‍‌‍​‍‌‍​‍‌‍‌‍‌‍​。 田野象湖水一般平静。 偶有微风吹动高粱叶子,发出沙沙响声,衬托出夜色深沉。 要不是他们准备去伏击敌人,谁也感觉不到战争的气息。

他们选择的伏击地点,是在黄桥以西的两里路外。 靠公路北面的一条干沟附近,没有村庄,也没有树林,只有一片黑压压的高粱地。 王长春为了节省子弹,挑选了三个得力的队员把手榴弹捆成一束一束,埋在公路上; 再用绳子系住导火线,拉到高粱地里,隐蔽下来。 好象猎人捕捉野兽,只要一碰上,管叫它呜呼哀哉。

敌人的行动是迟缓的。 直到东方已经发白,泰兴到黄桥的公路上仍然没有一点动静。 民兵象猫捕老鼠似的伏在黑漆漆的高粱丛中,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突然,一阵扑扑扑的摩托声,把整个静寂的世界扰乱了。

一道巨大的亮光,掠过高粱顶,向半空探照。 很快,一队摩托车出现在公路上,向黄桥奔驰过去。 嘈杂的人马声,象热闹的集市,哄哄地喧啸 [1] 不已。

王长春遵照统一规定,等敌人先头部队接近黄桥,再开始行动。 当他听到机关枪响,立即发命令:

“放! ”

公路上的手榴弹,顿时象地雷般轰

战争与人民第二部1

地响起来! 子弹象雨点似的从高粱地里飞出去,落到敌人的队伍里。 公路上混乱起来。 当敌人组织火力向公路北面扫射时,南面的枪声又响起来了。 敌人驱散前面的民兵,后面的又打了过来。 象捅了一个蚂蜂窝,蜂针从四面八方刺过来,弄得他们无处藏身。 敌人被迫打打停停,停停打打,一直拖到太阳升到树顶,才象乌龟爬沙一样,慢慢地爬进黄桥镇去。

王长春早已完成任务,带领队伍安全转移了。 他很满意自己这支队伍已经武装起来。 第一次出动就把敌人打得团团转,确立了胜利的信心。 但他听到黄桥没有抵抗多久,就没有了枪声,开始感到自己肩上的负担渐渐沉重起来。

他带领队伍向黄桥西北角的严许庄走去; 眼看着敌人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轻易地占领了黄桥,心里总有些不舒服。 他不由地自语着:“季刚他们为什里撤得这么快? ”

严许庄设在树顶上的瞭望哨,远远望见他们从高粱地里一个个走过来。 地下的民兵立即上前去联络,随即,他们就走到庄头上了。

支部书记王长发和老乡长正坐在树荫下,商量如何安顿从黄桥镇上撤退下来的群众。 他们自己的人刚刚疏散,镇上又下来这样一大批,感到有些踌躇。 王长发望见长春带着队伍走过来,便迎上前去说:

“阿春! 马书记刚才路过这里,要你立即到周家庄去。 请你顺便问问他,镇上下来这许多人,怎里安顿? ”

“敌人已经到了镇上,先分散再说。 ”

王长春说着就走了。 他并不知道镇上下来的这些人,是组织上有计划暂时撤出来的,还以为是盲目地逃跑,感到有些不满。 部队撤出黄桥是为了战斗的需要,并不是永远放弃给敌人。 大家见到敌人一来,就慌慌张张跑到乡下来,难道八年抗战,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天下,就白白丢了不成?

他怀着愤激的心情向周家庄走去。 大路两旁的玉米,结实而金黄,棵棵都象很粗很粗的棒头。 眼看这样一个丰收的年景,将要遭受敌人的摧残,怎么不叫人气忿呢!

他走过一片花生地,点缀在绿油油的叶片下的小黄花,如同天星灿烂。 他想起小时候,带着竹篮和小锄,在地主家挖过的花生地里拾捡零星花生的情景,那是多么艰难啊! 有时难得拾到一两斤,自己没有尝一颗,就被母亲拿到镇上去换了油。 如今这些土地已经掌握在穷人手里,看来,不经过残酷的斗争,还是保不牢的。 他欣喜季刚这次帮了个大忙,把基干队武装起来,不然,面临今天这种局面,真是手足无措了。

他无形中谴责自己的太平观念。 日本鬼子一投降,区大队上升主力,把他们基干队的十几支步枪都收走了。 那时,以为从此天下太平,满不在乎。 他固然找不到机会去弄枪,实际上,自己也没有积极去想办法。 这次,算逼上梁山,不得不向主力求救了。

当周家庄的民兵从高粱地里钻出来,问他要路条时,王长春才意识到已经到了目的地​‍‌‍​‍‌‍‌‍​‍​‍‌‍​‍‌‍​‍​‍‌‍​‍‌​‍​‍​‍‌‍​‍​‍​‍‌‍‌‍‌‍‌‍​‍‌‍​‍​​‍​‍​‍​‍​‍​‍​‍‌‍​‍‌‍​‍‌‍‌‍‌‍​。 经过说明,民兵领着他向区委所在地走去。

区委书记马骏虽然没有上战场,也是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了。 他的眼睛有些发红,脸色发黄,但他的精神却很振作,没有疲劳现象。 他正在用一根白线维系脱下来的眼镜脚,弄得满头是汗。 直到王长春走近他跟前,听到说话的声音,他才戴上眼镜,笑着说道:

“你们的基干队可富啦! 今天的战果怎样? ”

“请他们吃了几个小苹果。 ”王长春高兴地回答。

“要注意节省弹药,”马书记说,“锣鼓刚打响,大戏还在后头。 ”

“我还不懂这出戏怎里唱下去? ”王长春说,“敌人刚进黄桥,镇上的人统统跑到乡下来了。 ”

“怎么样,你不让他们来? ”马骏问。

“难道黄桥就不要了? ”王长春回答。

“谁对你这么说? ”马骏说,“你想想,今天是什么战争? 我们不把一些积极分子暂时撤出来,万一遭受损失,岂不误大事。 ”

“难道我们就这样让敌人长住下去? ”王长春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骏责问道,“黄桥有几万人,怎么会让敌人安安稳稳住下去。 你应当相信党,相信群众的力量。 ”

“群众没有领导,还不等于一盘散沙。 ”王长春坚持地说。

“你怎么知道没人领导? ”马骏说,“我叫你来,就是要你去联系。 ”

“联系谁呀? ”王长春问。

“你可记得黄桥北关后面有个坟地? ”马骏问。

“那坟地有几棵柏树,我都数得清楚。 ”王长春回答。

“这就行啦! ”马骏说,“今天黄昏的时候,你到那里去联络严家珍。 ”

“她这种贵族小姐,太平时候,喊喊口号还可以。 ”王长春抱着怀疑的态度说,“今天这种情况下,不一定可靠。 ”

“你怎么这样不相信人。 ”马骏说,“我们固然要看她的成分,也要看她的政治表现。 她上次动员林琴瑶掩护丁秀芬到泰兴去,不是也没有出事吗! ”

王长春不响了。 严家珍的家庭成分固然不好,可是从去年秋天,她的表哥渡江北上以后,政治上积极要求进步,表现还不错。 组织上让她留在镇上,一定有道理。 他说:

“那么,我去有什里任务? ”

“主要是了解敌人的情况。 ”马骏说。

“严家珍这个毛丫头,她会弄得清楚吗? ”

“自有人告诉她。 ”

王长春懂得组织上已建立地下的情报网,完全改变了刚才那种愤激的情绪。 他说:

“马书记还有别的指示吗? ”

“为了慎重起见,你再带一个人做助手。 ”马骏最后叮嘱。

王长春觉得马书记的话是正确的。 虽然严家珍在政治上不会有问题,可现在不是打鬼子的时候,还乡团都是一些地头蛇,却不能不提防。

当王长春从周家庄走回来不到一里地的光景,木桥旁边一个民兵告诉他:南边有情况。 他对民兵笑了笑,毫不在意地走了。 他刚从南边来,敌人进占黄桥,还惊魂未定,哪会一下子就到乡下来了。 他认为这个民兵有意恐吓人。 当他继续向南走,远远望见丁王庄方向,升起一股巨大的烟柱,在半空缭绕,他才惊疑起来:敌人真的在放火吗? 他放慢脚步,仔细向前观察。 果然,高粱地里有人慌慌张张向西奔跑。 随即,一个颈上围着一条白毛巾的青年,迎面向他跑来。 他停住脚,定睛一望:正是文书何克礼。

王长春觉得何克礼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听到风就是雨,一定出了什么事。 就远远招呼道:

“你跑得这样急,出了什里事? ”

“阿春,不好了! ”何克礼一个箭步跳到他跟前,“我妈被敌人抓走了。 ”

“不要胡说。 ”王长春瞪起眼睛问道,“你妈在哪里被敌人抓走了? ”

“我哪会骗你。 ”何克礼急得象要哭出来的样子,“你刚走不久,还乡团就跑到我们庄上来了​‍‌‍​‍‌‍‌‍​‍​‍‌‍​‍‌‍​‍​‍‌‍​‍‌​‍​‍​‍‌‍​‍​‍​‍‌‍‌‍‌‍‌‍​‍‌‍​‍​​‍​‍​‍​‍​‍​‍​‍‌‍​‍‌‍​‍‌‍‌‍‌‍​。 ”

“你妈怎里不跑? ”王长春反问道。

“她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没有料到敌人会来得这么快。 ”何克礼说。

“说来说去,她还是舍不得家里的几个坛坛罐罐。 ”王长春说,“就抓走你妈一个人吗? ”

“听说还有马婆嫂。 ”何克礼说,“请你赶快想办法把她们救出来。 ”

“我现在一个人,你叫我想什里办法? ”王长春回答。

“你去请马书记派区大队来,就有办法。 ”何克礼建议道。

“你倒说得轻便。 为了你妈,要游击队白天去冒险。 ”王长春表示不同意。

“照你这么说,白白地望着她们去死。 ”何克礼紫涨着脸说。

“你怎么断定她们就会死? ”王长春说,“斗争还刚刚开头,黄桥究竟是哪个的天下,还没有定。 ”

“你想想看,敌人要是知道我妈,肯放过她吗? ”

“你不要把事情估计得太坏。 我们总有办法对付他们。 ”

“好汉不吃眼前亏。 让他们抓到镇上去,至少皮肉要受罪。 ”

“革命嘛,总得要付出一些代价。 要想舒服,那还能革命。 ”

“你不要讲这种大话。 她是上了年纪的人,不比我们年青人。 ”

“老年人也有老年人的骨气。 ”

何克礼看到王长春的态度,十分固执,深为不满。 他感觉自己这几年来,虽没做出什么大成绩,但是一天到晚,总是勤勤恳恳地工作。 如今他母亲临难,就这样冷酷无情。 他心里不由一酸,眼泪滚滚地涌到眼角上了。

王长春看到他这种要哭出来的样子,在往常的情况下,定要狠狠地训他一顿。 可是当前斗争形势这么紧张,何克礼又没有经过什么严重的考验,便安慰他道:

“你要懂得,今天的斗争可不比打日本鬼子。 敌人刚进黄桥就跑到乡下来抓人、烧房子,可见他们事先有准备。 不然,哪有这样大的胆。 我们不弄清情况,冒冒失失碰上去,万一出了岔子,你我担当得起吗? ”

何克礼听王长春这么一说,觉得还有一点道理,便抬起头来问道:

“那我们今后怎么办? ”

“领导上总会有办法,”王长春肯定地回答,“你跟我走吧! ”

何克礼无可奈何地对长春望望,象要从他脸上观察出究竟有什么办法来,然后移动着沉重的脚步,有气无力地跟在王长春背后慢慢地走着。

[1] 喧啸:同“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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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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