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天下·群体】

作者：Bella

1 亡羊补牢还是深谋远虑？

战国末年，赵国悼襄王向庞暖询问治国之道。庞暖给他讲了一个扁鹊论医的故事：

魏文王问扁鹊：“你家兄弟三人，谁的医术最高？”

扁鹊说：“长兄最好，二哥次之，我最差。”

魏文王又问：“那为什么你最出名呢？”

扁鹊回答：“长兄从人的气色神态中就能看出疾病，在病灶未形成时除去了危险，所以只有家里人知道他的医术；二哥治病，在病入皮毛的时候就能治好，所以他的名声只在邻里之间。我治病的时候，以针刺血脉，用各种烈药，还要切开肌肤，所以闻名于诸侯。”

故事讲完，庞暖说：“假如管仲主持政务时，采用的是扁鹊治病的方法，齐桓公岂能成就他的霸业呢？”

庞暖所说的，其实就是“远见”二字。

管子不是一个“哪里不好改哪里”的救急宰相，他的政策有一个统一的指向：帮助齐桓公成其大志。任相之前，他就为举荐了隰朋、甯戚、王子城父、宾胥无、东郭牙，奠定了霸业的核心人才基础；他主张“内政不修，外举事不济”，所以改革行政管理系统，“定民之居”，使士、农、工、商各就其业，维护了社会稳定；他意识到“国多财则远者来，地辟举则民留处”，所以改革税收，调节物价，禁止贵族掠夺私产，齐国由此国力大振……

远见不是幻想未来，而是望见了确实的目标，所以知道现在该做什么。这样的看见既指明了方向，也从长远的角度洞悉了当下的利弊。

2 群体与时代的特征

管子的远见不是凭空冒出来的，而是有时代的背景。彼时七雄并立，各国担心自己被吞并，又想成就霸业。于是君主招贤纳士，器重贤才，给思想技术的发展提供了相对自由的空间；有志之士在游历、出仕、观察、交流中不断打开视野，探索未来的道路。反观今日，家长重视孩子的学习、特长、能力，却越来越少地谈及“梦想”；老师强调着竞争与压力，可恐怕连自己都不知道“争”的意义何在。我们过于重视“做什么”，而忽略了“为什么”。

现代的专业与技能越来越强，信仰与品格却逐渐缺失。所以，优秀的人只想着如何让自己“更优秀”，争竞与自我推崇遮住了我们望向远方的目光。试想一下，如果一个企业中，所有的员工都只想着竞争与盈利，那么从这样一群人中产生的领导者是不是只会勾心斗角与排挤同行？他将把这个企业带往何方？当我们指责“环境如此”的时候，要想一想：什么是环境？其实，你我加起来就是环境。正是由于你着眼于利益，被虚荣诱惑；我想着树立自己，让自己比别人强，所以我们才没有了远见。

群体与时代的特征，本质上是个人特征的聚合。

3 开眼看世界

1997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达里奥·福曾说：“不能为这个时代，为整个人类发生的艺术作品都是毫无意义的。”不只是艺术领域，任何有重大影响的发明创作，都是因为看到了群体的需要，比如电灯的发明、计算机的发展、抗疟药的研制。现在，我们越来越缺少这种“察觉需要”的能力，无法把自己的经历与周围的世界联系起来。一方面，是因为人太关注自己，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己的愿望和感受上，不愿意作一个观察者和给予者；另一方面，我们只想解决问题而不肯反思和改变，所以面对困境时，只想通过外部的方法使其消失，不能谦卑下来，看看这个事情反映了我们什么样的亏缺。

必须要明白的是，欲望不是需要。大到赌场的建立与红灯区的形成，小到作弊神器、整蛊玩具的出现，都是为了满足邪恶的欲望。察觉需要的第一步，是站在真理与正义之中。恶事的屡禁不止，是因为人心默许甚至拥抱了它的存在。《蝇王》的作者威廉·戈尔丁认为，人类的一切灾难都是由人的邪恶本性造成的。只要人有私心、有野心、有自我膨胀的潜能，人性中的恶就会不断地找机会践踏秩序、违背规则。这反应了我们最根本的需要：罪恶需要被洁净，人需要善良纯洁的新生命。

4 我们与恶的距离

20世纪中期，各国工业迅速发展，环境危机不断爆发：作为西半球工业最发达的地区，美国东北部和加拿大东南部每年排放二氧化硫2500多万吨。70年代开始，这些地方出现了大量酸雨区，雨水的酸度超过番茄汁，造成鱼群死亡，树木枯萎；巴西的库巴唐市在60年代大力发展炼油、石化、钢铁等工业，企业主随意排放废气废水，谷地浓烟弥漫、臭水横流，20%的人得了呼吸道过敏症，2万多贫民窟居民严重受害；日本水俣镇的氮肥公司1949年开始不断地把含汞废水排放在到水俣湾中。长期食用有毒海产品的居民脑中枢神经和末梢神经被侵害，轻者麻痹抽搐、视觉丧失、身体变形，重者神经失常甚至死亡……

罪魁祸首的原意并不是要破坏环境或伤害别人，而是要节省成本、提高产量。我们总是指责他们，却没有看看自己：你随手丢弃的塑料垃圾可能被小鸟误食，然后窒息身亡；我去山区摘果子，装满好几个袋子还不停手，就是要摘光所有够得着的树枝；他去吃自助餐，每次都趁服务员不注意，偷偷处理吃不完的食物……在小事上自私贪婪，在大事上更不会节制珍惜。原来我们与恶没有距离，我们的眼睛都盯在了利益与欲望上。

同时，我们高高在上地评判着别人，居高临下的视角让我们看不到：他的问题其实正是我的问题。而能够意识到这一点的人，一面会谦卑下来，诚实地面对自己；一面用爱与帮助替代了指责。

什么是大视角？说到底，就是在纵向上能鉴于往事、深谋远虑；在横向上能看到群体与时代的需要。这不是某种“特异功能”，而是每个人的责任。“每个人”不是一个空洞的概念，而就是你，就是我。如果指望“所有人”，到头来会发现“没有人”；只有明白“是你”“是我”，该做的才能被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