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鹿鼎记》刚一上线,就引发诸多争议,豆瓣开分2.8分,甚至一路下滑至2.6。
核心人物韦小宝(张一山饰)刻意造作,表演夸感;剧情前后跳跃、画面台词荒诞、服化道廉价、跳跃式改编、逻辑断裂...
不到半集,已经让人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新《鹿鼎记》差在哪?
作为金庸小说“三杰作”之一的《鹿鼎记》,不仅是先生的“封刀”之作,还是他所有作品中篇幅最长、风格最为独特的一部。
与《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中,折射出“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家国情怀相对应。
《鹿鼎记》的“另类”体现在抛弃了家国的大议题,将泼皮无赖般小人物的“发家史”,写得出神入化、揶揄讽刺,令人浮想联翩。
金庸先生原著前四回讲顾炎武、黄宗羲谈明史案、天地会与陈近南,铺垫整个故事的核心背景;
主人公韦小宝反传统侠客,他生于妓院,长于市井的人生经历,是其流氓、无赖、见风使舵的个性养成的原因。
韦小宝误打误撞结识茅十八,再引发误杀官差,一起进京,和小玄子不打不相识……
剧版5分钟韦小宝进京城了,15分钟海公公就瞎了,25分钟韦小宝康熙就认识了,节奏快到飞起。
但故事内核在毫无背景铺垫的情况下荒唐走板,宛如儿戏:
韦小宝一段宛如猴戏的说书表演后,“一不小心”看到了通缉犯茅十八,茅十八同样相当虎,当场自爆“我就是通缉犯,你告发我去吧”。
一通闹剧吸引官兵到来,韦小宝被官兵一脚踢开,茅十八已经开始跟韦小宝称兄道弟,怒斥官兵”欺负我兄弟,算什么本事?“
好家伙,就...这?
韦小宝到底靠什么就能跟茅十八拜上把子,凭什么能跟皇帝做朋友,为什么7个女人都爱他,剧版完全看不出来,问就是”主角光环“。
原著智擒鳌拜到剧版就变成了韦小宝一嗓子喊来官兵,轻松解决了鳌拜之患,活脱脱将武侠拍成了大型武侠情景喜剧。
更不要说把鳌拜的府邸直接写成”鳌府“这种常识性错误。
好的喜剧,往往都有一个悲剧内核。但在《新鹿鼎记》,悲剧内核彻底沦为了一场夸张的闹剧。
在表演方式和人物塑造上,除韦小宝的“猴化”以外,其他角色也极尽浮夸之能。
康熙帝丝毫没有少年天子的气魄、建宁公主的刁蛮任性充斥着低幼感、反派海公公符号化,任何人物只是为了推进情节。
当搞笑、打怪、集齐7个老婆谈恋爱成为故事主线后,新《鹿鼎记》变成一场男人的油腻春梦,也就彻彻底底丢了原著精华。
1972年,金庸完成《鹿鼎记》后,封笔不写。
倪匡曾评价《鹿鼎记》是古今中外第一好小说,在金庸作品之中,排名第一。
它为什么好?
《鹿鼎记》“鹿”是“逐鹿中原”的“鹿”,“鼎”是“问鼎”的“鼎”,单从名字上看,《鹿鼎记》就和政治、权力斗争是紧密相连。
无论其中有多少喜剧情节,故事的终极矛盾——复兴家国、江湖庙堂、兄弟情义、民族大义一直贯穿其中。
失去这份故事张力,一部金庸先生的绝世武侠长卷,就会在偏离剧情主线的杂耍中沦为一场闹剧。
2.6分,真的不冤。
从韦小宝看中国人的情义江湖
庙堂之高,江湖之远。
这是武侠作品两个不变的载体。
从古代游侠到《水浒传》再到现代武侠小说,从古老的舍身取义故事承袭了“义”和“气”,共同构成诗化江湖的内在价值取向。
在《韦小宝这小家伙》这篇随笔里,金庸解释了一番韦小宝身上中国人的主要性格特征。
我一定是将观察到、体验到的许许多多的人的性格,主要是中国人的性格,融在韦小宝的身上了。他性格的主要特征是应环境,讲义气。
与其他正统武侠小说中的“侠之大者”不同,韦小宝的性格显得格外“流氓”,同时又有一种“英雄气”。
用金庸先生的话来说,
他(韦小宝)加入天地会后,接受了中国江湖人物的道德观念。不过那些道德规范与士大夫、读书人所信奉的那一套不同。
江湖上唯一重视的道德是义气,“义气”两个字,从春秋战国以来,任何在社会上做事的人没有一个敢忽视。
当他见到茅十八所赠元宝,爱钱贪财的韦小宝为何能放弃通风报信,正是因为“义气”已经深入骨髓。
在他看来“出卖朋友,还讲什么江湖义气?”
他有情有义,江湖再复杂、再黑暗,韦小宝再“流氓”,也得将“义气”作为其最基本的实践尺度。
同时也因为义气,游走在天地会和康熙帝中间端起平衡。
他早就对天地会的兄弟无数次申明:
“皇帝要我灭了天地会,我不肯干,那是讲义气。你们要我去去刺杀皇帝,我也不干,那也是讲义气。”
陈近南是他师父,康熙是他兄弟,“忠孝节义”是他体内流淌的血液,“做个好人”是他永远的承诺。
反英雄式的韦小宝,是一个平民化、世俗化的侠。
传统主流英雄叙事更加重视正义、气节、舍为人、强扶弱、民族精神、中国传统的伦理观念。
但在韦小宝身上则始终凭借实用主义和“利己主义”的态度应对江湖斗争:
“不但有学,而且有术”,“深通做人之道、交友之义,精娴赌博之理,用兵之策,熟练应对之法、奉君之方“。
最后毫发无伤,功成身退,归隐江湖。
任谁都不会忽视小说、戏曲、说书等通俗文艺形式在思想、气质与道德层面对民众的重大感染力。
而通过韦小宝式人物的塑造,金庸先生刻意补足在现代语境中可以接受的“英雄”人格。
同时也异常强调世俗文学对人的经验和礼义教养。
小说《鹿鼎记》韦小宝的出场,金庸特意强调底层的他热衷听书:
他听书听得多了,对故事中英雄好汉极是心醉,眼见此人重伤之余,仍能连伤不少盐枭头目,心下仰慕,书中英雄常说的语句便即脱口而出。
每逢韦小宝陷入危机,金庸都要写他回忆起在评书戏曲中听到的故事,从而获取灵感解决问题。
作为一个底层游民,他在茶馆耳濡目染,从说书人讲述的英雄传奇、江湖故事中获得了最初的人格启蒙和处世之道。
说书人,事实上承担了一部分社会基层的礼义教化的功能。
戏剧能够承载家国情怀,能够让不识字的民众直接通达忠奸善恶的历史经验。
《鹿鼎记》是金庸艺术成就最高的作品,韦小宝亦是金庸笔下最具代表性的主人公。
韦小宝作为虚构人物“神行百变”游走在康熙大帝、索额图、陈近南、吴三桂、李自成、等真实的历史人物当中, 塑造了一个与传统侠客全然不同的人物形象。
有血有肉、有情有义,一颗玲珑心,一身江湖义气。
我们需要怎样的文艺作品?
诚然过去几版珠玉在前,新版《鹿鼎记》需要在现代语境下进行创新,进行了喜剧化的处理和年轻化的表达。
导演马进,国家一级导演;编剧申捷,有着《重案六组》《鸡毛飞上天》《白鹿原》等多部优秀作品;
为何这样优质的阵容,也能制作出如此劣质的文艺作品?
这几天,与新《鹿鼎记》一块刷屏的还有抗日剧《雷霆战将》。
打着青春版“亮剑”旗号的《雷霆战将》被《人民日报》官方微博点名批评:
住别墅抹发蜡,人手一挺机关枪,“战争剧生生拍成了偶像剧,不尊重历史事实。”
流量大于质量、营销大于内容。
爱情只有工业糖精、搞笑只有低俗段子,营销沉迷造梗泼狗血组CP......
用或爽或虐的桥段,怎么收割年轻人的关注怎么来,最后往往忽视作品的真正内核。
在市场利益驱动下创作,在媚青、媚俗中完成一个又一个娱乐化产品,消解文艺作品的宏大和深刻。
改编不是瞎编。
如果新版《鹿鼎记》留下的只有韦小宝开挂的“金手指”、7个老婆的“齐人之福”;
如果抗战剧让年轻人觉得打仗似乎挺简单、挺帅气;人手一把机关枪,就能打得日军四处逃窜;
这何尝不是对经典的亵渎和历史的颠覆?
当前的文化矛盾已经变成了人民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要与市场长期低劣快餐化供给之间的矛盾。
真正好的文艺作品,往往赢在真实而触动人心。
“作品落在了人民后面,当人民想推着它向前走时,它却摆起了架子。”
当打怪、搞笑、谈情说爱能拿来消解江湖、消解武侠。
被群嘲的新《鹿鼎记》,只能空留糟蹋经典的一声唏嘘。
页面更新:2024-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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