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去取他的假牙时,远远早于预约的时间。
他的肚子有点饿了想找点东西吃,鬼使神差的,他居然走进一间奶吧。这地方已经超出了他的生活水平,平常基本是不会去的。
“我怎么会来到这里?”乔治在进门后一直在想。
整间奶吧摆满了镜子,珐琅器皿,以及呈流线型设计的装饰品,又亮又闪。
这种装饰华丽的地方,消费的似乎不是食物本身,而是为了观看琳琅满目的装饰。
乔治坐在吧台上浑身不自在,像长满了刺一样。吃个东西紧张兮兮的,随时需要注意自身形象,不敢乱动,不敢四处观望,他甚至觉得自己不配坐在这里。
而且,这里的食物奇奇怪怪,你尝不出食物本身的味道,甚至不敢相信它们是怎么做出来的。
有的是从纸盒里取出来的,有的是从冰柜里翻出来的,有的是从管子里挤出来的,再给食物取上一个听起来非常高级的名字,他们就认为食物变得高级了。
在乔治眼里,这是完完全全的欺骗行为。他反感一切工业化,不管是食品加工,还是工业化的装饰品,他都讨厌,他喜欢自然纯朴的生活,以及食物本身的味道。
来都来了,乔治点了一根香肠,他对香肠的味道已经不抱希望,但让他大跌眼镜的是这根香肠的皮居然是橡胶做的。
他咬了一口,差点让自己的假牙移位。
乔治只好慢慢地用牙齿把那层橡胶片磨破,突然间,里面的食物炸开,喷到嘴里。乔治尝到了一口的鱼腥味。
一根香肠竟然有鱼腥味,这究竟是怎样的黑暗料理,吓得他赶紧扔了。
乔治还点了一杯咖啡,碰都没碰,离开吧台落荒而逃了,简直太恶心了。他安好假牙后心情终于舒缓了些,还好,假牙没有让他失望。
路过壁橱窗时,乔治停下脚步照一照,打量一下自己,突然发现自己的身材也没那么糟糕,他甚至认为自己比之前年轻了许多。
有时候,你对一件事期待值很低时,它反而会给你惊喜。
就像西哲里有句话说:“把期望值降到最低,所有的遇见都是礼物。”
乔治想起来自己还偷偷藏着一笔钱,于是,他在店里买了一只雪茄,又在酒吧喝了一品脱啤酒,算是为这副假牙洗礼祝福。
毕竟,在他眼中,生活还是需要一点仪式感的。或许,这副假牙会伴随他度过余生。
乔治是一个敏感自卑的人,情绪很容易受到周遭环境的影响。
他走在街上,看着车水马龙,看着行人脸上麻木不仁的表情,看着这座行尸走肉的城市,他突然心情低落,又回忆起了自己的童年。
都说幸福的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童年需要一生去治愈。
乔治是前者,现实生活的不得志,让他不断回忆起幼时的美好时光,企图用美好的过去来填补他之后几十年里生活的失落与失算。
他甚至想穿越到童年。乔治是谷物种子商人萨缪尔的小儿子,他们一家人住在下宾菲尔德的高街57号。
他七岁那年,经常去教堂。而教堂里总会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潮湿的尘土味混合着香薰味,角落里还有老鼠味。而到了星期天,又夹杂着法袍的味道。
总之就像是生与死、鲜活与腐朽交织的气味,那其实是尸体的气味。
星期天,是教堂做礼拜的日子,教堂里待满了人,大家都穿着法袍,有两个人在台前大声吟唱赞美诗,引导节奏。
实际上,也只有他们两人在唱,一个叫舒特,一个叫威瑟罗尔。
他们并不是牧师,舒特是个鱼贩子;威瑟罗尔,是个细木工和殡葬者。
舒特个子小,满脸油光,身材发福;而威瑟罗尔,耄耋之年,瘦骨嶙峋,就像一根干枯的树干。
他们两个人的声音也有很大区别,一个声嘶力竭,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一个低沉浑厚,铿锵有力。他们总是轮流一唱一和,似乎在比赛,但似乎又相互配合。
那时候,大人总是骗他说这种活动必须要参加,他们对《圣经》也非常虔诚和迷信。
这种思想深入骨髓,即使三十多年过去了,乔治依旧对《圣经》里的许多片段记忆犹新。
其实,不仅是乔治,还有很多人从来不明白《圣经》究竟讲了什么,有什么意义。似乎就是一种仪式感,每个人都必须去完成。
当然,也有很多人把《圣经》当做自己一生的信仰。
乔治家祖传的谷物小店离集市很近,街角的另一头是威勒太太的糖果店,小时候乔治经常去光顾,哪怕手里只有一便士,都会快速跑去糖果店花掉半个便士。
威勒太太不爱打扮,身上总是脏兮兮的,很多人怀疑她会先舔一舔糖果,再放进瓶子里出售,但没有人亲眼所见,是真是假便不得而知。
至于乔治,这一点丝毫不影响糖果对他的诱惑。
乔治的父母平时工作很忙,便雇了一位叫凯蒂·西蒙斯的女孩每天下午陪乔治和他的哥哥乔伊一起散步。
那一年,乔治五岁,乔伊七岁,凯蒂十二岁。凯蒂也还是个孩子,和乔治兄弟俩一样天真单纯。
年龄差距不大,没有代沟,他们总是一边走,一边摘路上的野果子吃。漫无目的,却满心欢喜。
凯蒂最大的任务就是看着这两兄弟不要乱跑,以免被牛群或者马车撞伤。其实,凯蒂的一生,是苦难的一生。
因为贫穷,一家五口人晚上睡觉挤在一张床上。凯蒂的哥哥还因为偷东西被判刑坐牢一个月,让本就窘迫的家庭雪上加霜。
凯蒂十五岁时意外怀孕,生了一个孩子,孩子的父亲是谁没有人知道,连凯蒂自己也不清楚。
有人怀疑是她自己某个兄弟干的坏事,她没辩解过,更没承认过。没多久,她就把孩子带到收容所,自己外出打工了,后来嫁给一位补锅匠。
十五年后,乔治在铁路旁的一座破烂木棚里看到一个沧桑的女人,披头散发,脸部凹陷,看上去至少五十岁了,那就是凯蒂,其实,那时她才二十七岁。
明明是花一般的年纪,却被生活折磨得如此悲惨,世上美好的东西,似乎都与她无关。
那个时代的女性,特别是家境贫穷的女性,被迫失去了许多。
压在她们身上的,有无数座大山。她们的命运,一出生基本已注定,很难改变。即便是嫁人,也不过是重蹈覆辙。
因为婚姻不是她们的庇护所。当然,婚姻也不是任何人的庇护所。
乔治为凯蒂感到难过,但他也无能为力。
说回乔治的童年,其实,他最感兴趣的事情,是钓鱼。这是他一生最大的快乐,也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为何钓鱼也会成为遗憾呢?我们一起期待明天的共读吧。
页面更新:2024-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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