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幻想了无数次自己被释放的画面,却还是不敢相信它就发生在眼前。
早上一睁眼,就下意识地看看外边的天。
恩,很好,大晴天,鸟鸣声也很吵。
我把家中的信件和日记本规整好,静静等着民警来通知放人。
一行十余人,有老年、有壮年、有青年、跟我一样都是刑满释放的。
虽然年龄段不同,从走路姿势就看得出来,大家都挺轻松的。
往日里排排站的队列如今也稀稀拉拉,民警看见,也不深究。
走到楼下操场,回头看了一眼宿舍楼,发现同犯们都在倚窗而望,那眼神有羡慕、有祝福、也有嫉妒。
还有关系不错的同犯隔着铁窗在挥手,大声喊着“再见啦!”
不知为什么,忽然有种毕业的感觉。
止步监狱大门,民警进去交接材料。
十几个人分成两排跟看守人员一一确认姓名。
看着那森严耸立的大门,回想起第一次到这里的画面,简直如梦似幻。
门开了,监狱“贴心”地给我们准备了衣服。
你知道,要是穿着囚服走到大街上,绝对是最亮的崽。
衣服就七七八八扔在地上,每个人都去挑了一身。
我也拿了一套,不合身,贼难受,裤子腰围太大,且没有腰带,我只能提着裤子往前走。
民警说,大家跟着他坐车,然后到人民医院去做核酸检测,温度达标即可释放。
大家窃窃私语,我们已经提前做了核酸,并隔离了14天,不懂为什么还要做。
其实我们并没有选择,只是发一下牢骚,归心似箭,可以理解。
上车前,我回头看了一眼监狱——这个承载我2年生命的地方。
之前同犯告诉我,出狱不要回头看,要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可我还是觉得,想不犯罪,重温那种疼痛感,远比麻痹自己更有效。
这是我第一次以外面的视角看监狱,灰砖铁网这个时候似乎不再那么冷冰冰。
我好像“看到”了母亲不远千里来探望我时的焦急;好像“看到”了父亲在家中夜不能寐的期盼。
这就是监狱,但又不仅仅是监狱。
车上没开空调,我又是个怕热的人,不一会,后背就湿透了。
到了医院,一测体温,瞬间傻眼,接近38度,supper idol的笑容一点都不甜了。
民警一再解释,说我有核酸报告,也隔离了14天。
护士说,你去厕所用冷水洗个脸,等会再测。
同犯们比我还紧张,因为我走不了,意味着他们也别想走。
第二次,37度5,护士说,你再去洗一遍。
然后当了两年事务犯都没有压榨过别人的我,此时此刻,心甘情愿地“享受”着七八个人在给我扇扇子。
七嘴八舌中,我听到最多的一句就是:
“我家人就在门口等我了!大哥,你可千万不敢发烧啊!”
莫名想笑,感情我不也是着急等着回家嘛。
第三遍37度8,护士已经肯定了是车上太热了的缘故,否则降温不会这么快。
在得到医院首肯之后,民警长吁一口气,宣布大家可以各回各家了,同犯们立刻扔下扇子作鸟兽散。
我不禁慨叹,人心炎凉。
走到医院门口,看到了正在张望的母亲。
跟往日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是,皱纹、白发都明显增多不少。
在得知我终于可以回家了之后,几乎可以看到她眼里的泪水在打转。
我说,妈,别哭,我都不哭,你也别哭。
母亲就强忍着泪水,点点头。
事后想想,挺后悔的,母亲承担的困难肯定比我多。
现在看来,也许释放一下情绪,反倒是好事。
只是当时在监狱中,一直坚守着,哭,是把自己的脆弱展示给别人看。
所以,也不想母亲在大庭广众之下满眼泪水。
母亲带来了衣服,换掉了监狱的便服。
除了寸头,外人几乎看不出来我是刑满释放人员。
坐高铁回到老家,碰到之前的朋友时,还会被调侃,好久不见,咋理了个这么丑的发型,跟个劳改犯似的。
我笑笑说,私人订制。
回家的头三天晚上,我一分钟都没睡过。
不是不想睡,而是属实睡不着。
习惯了开灯的晚上,突然一片漆黑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白天很吵的时候能眯一个小时,晚上夜深人静反而毫无睡意。
一直到第四天,我才终于因为哈欠连连,睡足了一整天。
回首刑满释放的一天,五味杂陈。
那不单单是一天而已,而是朝思暮想的两年的缩影。
我一直觉得,进去的那一天,是前半生的全剧终;释放的那一天,是后半生的新起点。
而中间服刑的两年,是整个人生的分水岭。
这像极了每个人的人生,人活着的终极目的地是死,而活着的最大意义却藏在从生到死的过程中。
希望大家不要眼眶一红,就觉得人间不值得,只有从黑夜冷风中穿行而过的人,才知道一缕曙光足以慰藉疲惫的灵魂。
可以偷偷落泪,但要笑着面对。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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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头攒动火树银花之处不必找我。
如欲相见,我在各种悲喜交集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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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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