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杨颖。是西安的一名律师，执业11年了。

11年间做了许多的诉讼案件，承接了许多的法律顾问工作，现在也有了自己的团队。

今天这个选题是我做梦梦见的，可见我被小米催稿逼成什么样了，做梦都在写文章……

前两天，我做梦梦见了一个辩护思路，第二天赶紧去看守所会见了当事人，小米还夸奖我说这种境界很难达到的，今天想起来怕不是在给她这个做铺垫……

总之就是梦都梦到了，不写出来可惜了自己的梦了。

01

我一直有一个习惯，就是不去纠结完美，现有条件下寻求最优解，我一直以为大家都是这么干的，这个有什么好分享的？

当然还有很多其它的沟通工作习惯，我也一直觉得大家都是这么干的，所以没什么好分享的，就一直也没想着可以写写文章。

后来小米跟我说：“你怕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我就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即便是同行的律师，好像很多方法也是只有我在用，所以也决定一点点都写出来。

最近我和两个律师合作了一个案子，是一个合同纠纷。但问题是，我们的当事人并没有一份双方签字盖章的合同，只有一份在聊天记录里互相发送过的空白合同。

其中一个同事一直强调说，这个合同没有盖章，所以作为证据提供，它可能不具有有效的证明力，另一个同事也跟他一起分析这个合同证明力的问题。

我问他俩：“咱有盖章的合同吗？”他俩说没有，我说：“那你俩讨论啥呢？有啥用？不提交这个还能咋办？”

我的同事最后想了想，说：“杨颖姐你说得对，不提交这个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这就是我的思路，没有的资源没有讨论的必要，最后我们的方案是提交合同，同时提交聊天记录，再提交合同双方都执行了的证据，以三份证据组成一组证据链，来证明合同就是按照这个模板实际履行的。

因为对方也没有证据证明不是按这个约定执行的，所以最后法院还支持了我们的观点。

后来我同事跟我讨论说，他总是觉得，要看到全部风险点才能考虑能不能避免风险，所以他的思路就是先挑毛病，看有没有问题，然后针对问题去解决。

我说我的思路不是这样的，我的思路是这个问题最终需要解决，那就看自己手里现在有的解决方案都有哪些，没有条件达到的就不去考虑它了，就算有风险也只能承担这个风险，因为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何况这个世界上本身也不存在绝对零风险的事情。

02

前两天我还碰到了一个咨询，我的一个客户借了50万给另一个人，结果这个借款的人因为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被公安刑事拘留了。

虽然犯罪事实跟他的借款没什么关系，但是人被公安机关拘留了，财产也被公安机关查封了，这个钱肯定是没法主动还了。

那么只能是起诉要求还款，这个案件的法律关系很简单，不过麻烦在程序，因为人在看守所里关着，所以法院送达传票开庭都成问题，可能都要等到刑事案件宣判以后才能进行，这中间有一个漫长的过程。

最后进入执行阶段以后，因为刑事的执行和民事的执行都会交由第一审人民法院执行，所以最后都会汇聚到一审人民法院的执行庭。

根据《刑法》第36条的规定，民事债务优先于财产刑执行，所以我建议他起诉。

起诉前，他一直在纠结，说这个诉讼时间很长，还觉得起诉可能也没什么用，如果最后钱都被返还给受害人了，他也拿不到钱。

但是这个事情就是，还有别的办法吗？

被告已经被关进看守所了，没有任何沟通的可能性；所有的财产都被公安机关查封了，也没有任何主动还款的可能性。

我当然知道被告在看守所里，起诉他远比起诉一个普通人要麻烦很多，不可控因素也更多，但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啊，除非就是不要钱了。

因为不起诉他，他最后判个四五年，没法向他主张债权，最后他服刑结束出来了，三年诉讼时效都过了。

这种情况下，除了起诉没有别的办法，那就只有这一条路了，就算它不是自己理想的解决方式，但是它是唯一的解决方式，或者说在现有条件下最优的解决方式，那就只能用它来解决。

03

我最近处理了一个案子，可以说一大半的时间都不是在处理法律问题，而是在处理当事人的纠结。

我的一个当事人，他是做工艺品的，经过朋友介绍，认识了小郭，本来也没什么信任感，结果自己疏忽大意，没有签订任何合同就给小郭把活儿干了。

这活儿干完了，小郭却说自己不需要这些产品了，前面没收定金，尾款也不付了，当事人干着急。

他跑来找我，第一反应不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而是先抱怨了一番小郭人品不好，说怎么能这样坑他，然后告诉我说：“我不在乎钱的，我必须要他给我一个公道！”

我其实最害怕听见当事人告诉我说他不在乎钱，他要是在乎钱，目标是明确的，不在乎钱那在乎啥呢？

这种事情又不可能判刑，公道最后还是要用钱衡量，无非就是在乎钱的想要个赔偿，不在乎钱的想要更多的赔偿，只是没有说出来。

公道这事儿，第一没法评判，你有你的公道，他有他的公道，你认为他订了货必须全款买，他认为反正货也没拿，就不应该付钱。

第二，公道只能解决情绪的问题，无法解决实际的问题，就算小郭态度奇好地赔礼道歉，不给钱也于事无补，而且这怕也不是我当事人要的真正的公道。

所以我直接告诉他，如果起诉的话，他证据不足，很可能败诉，还不如在乎钱想想补救的办法。

比如看看这批工艺品能不能出售给其他人；另外，跟小郭协商看能不能降价出售；或者能不能不要利润了，赔偿一个成本价；再或者这批工艺品能不能改良出售，让小郭承担一个改良的加工成本。

这些都是可以协商的解决方案，可是当事人觉得这些方式都不够“公道”，因为他还要主动跟小郭联系，这让他觉得十分没有面子，他觉得应该是小郭现在主动来找他认错，并且还要赔偿才行。

可是这显然无法达到，因为没有人去跟小郭沟通，就这样等着小郭主动找上门，是不可能的。小郭要愿意，早这么干了，怎么可能等到现在。

于是我告诉他，那不如我给小郭发个律师函，看看让我们来跟小郭沟通？这他才同意了。

04

我给小郭打电话沟通后，小郭说了自己的委屈，他本来是跟一个甲方签订了合同，想作为中间商赚个差价，但是没想到甲方直接违约了，他现在也没有任何的回款。

所以只能跟我当事人说不要这批货物了，他自己也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就问了他解决方案，他说这样吧，这批货物价值也不高，一人一半吧，让我的当事人也体谅下，承担点责任，他愿意赔偿一半的款项。

结果我的当事人果然不同意，说让我再跟小郭协商，让赔偿全部款项。这显然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愿意，小郭未必愿意，而且谈判都是博弈的结果，要有足够硬气的底牌，才能跟别人协商。

现在他什么证据都没有，只有聊天记录，甚至都不能证明跟他聊天的人是小郭，这是他面临的现实情况，这个情况无法变更，让他现在去起诉小郭，甚至可能一毛钱都拿不回来。

同意这个方案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因为如果提出更苛刻的要求，小郭不同意，最后的结果更差。

当然我也想到了防止小郭可能随便说说的情况，所以给小郭做了通话录音，同时还跟小郭说，因为要开发票的问题，咱们先补签一个合同，不过小郭也不傻，合同的金额自然也只写了损失的一半。

但是通过这种方式，我陆续帮当事人补全了证据，如果小郭再次赖账不给钱，他至少可以起诉小郭要回一半的损失。

最后这个案子就按照这个方案执行了，我的当事人依然在抱怨说世道不公平，赖账还让他认了一半损失。

可是问题是这能怪谁呢？如果最开始他就和小郭签订合同再开始工作，或者协商好支付一部分定金，损失都不会这么大。

到了这一步，在自己没有任何筹码的情况下，能够有这个结果，已经是最优方案了。还不同意，只会让损失更大。

前面已经犯过的错，切实存在在那里，无法改变，只能在这个基础上，利用现在有的条件去做最优解，而不能不考虑现实情况去要完美解，因为最开始的条件不完美也是自己造就的。

这个世界上最怕的就是“我要”，因为“我要”的背后都没有考虑条件，所以就会向着心中的完美去要，最后的结果必然都是要不到。

我在工作中听过太多的“我要”。

我要我老公跟小三分手，可是这事是要老公和小三同意的；我要我债主让我缓两年再还钱，可是债主也缺钱用啊；我要我的用户不要拖欠款项尽快支付，可是用户没钱这事谁也没办法；我要这个打伤我的人坐牢十年，可是法律不是这么规定的。

多考虑一下现在的环境条件，也考虑一下别人的可接受程度，和自己的底牌，想清楚自己能要什么不能要什么，在现有的条件下，选择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方案。

这不叫认怂，这叫“识时务”，因为比起硬扛到最后什么都没有，这个是风险和收益的最佳比，但是当然这样就需要在处理问题的时候少些情绪，多些分析，也能够劝得住自己。

前两天，我写了一篇文章《“这家的干锅牛蛙不错！”朋友推荐一道菜，我却听出了弦外之音》，讨论了如何听懂别人话里背后的意思。有读者给我留言说，事事这样去听，累死了！

我承认这样确实累，但是问题是谁承诺你生活在世界上碰到的都是直肠子、守信用的好人了？

生活本来就是充满了各种不确定性，多培养技能就是为了应对各种不确定性，不然到了最后无法解决，吃亏的也依然还是自己。

开始不累，将来就会累，因为不可能自己不累，全是别人累~

*作者：杨颖，律师，自2009年入行至今，每年办理很多各种类型的案件，积累了大量的经验。想要通过普法告诉大家，法律人也是有温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