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知道《大话西游》的剧本其实是出自王家卫的手笔，你是否会重新思考电影的含义呢？

P1 综述

墨镜哥王家卫是华语电影大腕，也是世界级的大导演。

1988年王家卫执导了第一部电影《旺角卡门》，当即获得台湾电影金马奖、和香港电影金像奖两个最佳导演提名，可以说是一鸣惊人。

1990年王家卫执导《阿飞正传》，就将金马奖和金像奖两个最佳导演收入囊中，奠定了墨镜哥的江湖地位。

1994年凭借《东邪西毒》，获得了威尼斯电影节最佳摄影奖，墨镜哥从此晋升为世界级大导演。之后有《重庆森林》、《春光乍泄》、《花样年华》、《2046》和《一代宗师》等经典名作。

但王家卫的电影基本上都是用来拿奖的，票房大多数都是亏损，老王一辈子都是叫好不叫座，为什么还有人投资给他亏呢？

我们先留下这个疑问，从电影里面去寻找答案。

王家卫的经典电影太多，挑来挑去壹戈决定从《东邪西毒》开始，因为围绕这部电影有太多故事可以说，而且这部电影的衍生作品众多，全都是大红大紫的神作。

1992年，王家卫与刘镇伟组建泽东电影公司，同年开始筹拍《东邪西毒》，原本取材自金庸武侠《射雕英雄传》，但看过的人都知道，《东邪西毒》的故事和《射雕英雄传》几乎没什么关系。

《东邪西毒》开拍之后一度陷入创作瓶颈，到1993年还不能交片，差点胎死腹中，幸好张国荣两次找人追加投资。1993年底，《东邪西毒》再次耗尽投资一筹莫展之时，刘镇伟花了两个月的时间，重新构思拍摄了一部喜剧《射雕英雄传之东成西就》，基本上就是《东邪西毒》的原班人马，很多剧情桥段都是演员们的即兴创作，没想到在贺岁档上映之后票房大卖，赚得是盆满钵满。

之后他们又把《东成西就》赚的钱投入到《东邪西毒》，到1994年《东邪西毒》终于上映了，票房惨不忍睹，观众骂声一片，但它却获得了威尼斯电影节的肯定。

1995年刘镇伟又把《东邪西毒》的故事重新改编了，拍成了两部《大话西游》，当年上映之后还是票房惨淡，大部分人都说看不懂，没想到几年之后《大话西游》系列在大陆被捧上了天，直到今天仍然是很多人心中的神作。

2003年张国荣逝世之后，王家卫重新剪辑制作了《东邪西毒》，历时四年于2008年完成《东邪西毒终极版》，新版与旧版相比，故事框架基本相同，但很多细节做了修改，可以说是两部不同的电影。

问题又来了，为什么新旧两版在故事相同的情况下，又说是两部不同的电影呢？王家卫的电影有故事吗？或者说王家卫的电影，故事重要吗？

P2《东邪西毒》的故事脉络

西毒欧阳锋年轻的时候，曾经在一片沙漠里做中介，如果你有什么人不想再见到，或者有些事不想被人提起，你可以找欧阳锋，给他一点银子，他会帮你找个杀手解决你的麻烦。

每年惊蛰都会有一个人来看欧阳锋，而且每次他都从东边来，这个人叫做黄药师。这一次来是受人之托给欧阳锋带一件礼物，一坛名叫“醉生梦死”的酒，那人说喝了会忘掉以前做过的事。黄药师本来是送礼的，但他却很有兴致的想和欧阳锋一起分享“醉生梦死”，而欧阳锋对于很古怪的东西向来很有戒心，他始终没喝那坛酒。

黄药师喝了“醉生梦死”之后，好像真的忘记了很多事情，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欧阳锋，再也没去找过他。

黄药师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那是他一个朋友的故乡，他朋友结婚的时候黄药师曾经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可能是和朋友妻有一腿，后来那个朋友离开了家四处流浪。那坛“醉生梦死”显然并没有什么用，黄药师还记得这个女人，只是和她相对无言。

之后黄药师找到了那个朋友，想请他一起喝“醉生梦死”，但朋友说“酒越喝越暖，水会越喝越寒”，而他只想喝水，意思就是这件事情没得谈，他不可能原谅黄药师。朋友曾经发誓再见到黄药师一定会杀了他，但这时候他的眼睛已经看不到东西了，我们暂且称他为盲眼剑客，因为后面还有他的戏。

我们先接着说黄药师，他年轻的时候干过的荒唐事可不止这一件。有一次他路过姑苏，认识了姑苏慕容家的大小姐慕容嫣，这个大小姐喜欢穿着男装，还给自己起了个男人的名字慕容燕。黄药师借着醉酒摸了慕容嫣的脸，说如果他有个妹妹一定会娶她为妻。

慕容嫣把黄药师的话误认为是表白，在他们约定的地点苦等，黄药师却“放了鸽子”，现场只有一个空空的鸟笼子。

慕容嫣或者慕容燕从此就和黄药师杠上了。先是慕容燕找到了欧阳锋，要花大钱杀了黄药师，因为他抛弃了自己的妹妹。然后是慕容嫣找了欧阳锋，说要杀了她的哥哥慕容燕，因为他不让自己嫁给黄药师。欧阳锋很清楚这是黄药师干的坏事，把人家姑娘骗得精神分裂了。欧阳锋小心的和慕容嫣周旋，却差点被她的痴情感动，想起了自己曾经心爱的女人，而那个女人现在是他的大嫂。

由于黄药师一直避而不见，慕容嫣当然分裂的更加厉害，没想到的是黄药师喝了“醉生梦死”之后去找了慕容嫣，慕容嫣削了他一剑差点要了他的命。江湖上从此多了一名奇怪的剑客，因为他有个很奇怪的名字叫独孤求败，并且很喜欢对着自己的影子练剑。

有个年轻女人找欧阳锋，想杀掉太尉府的一群刀客，为她的弟弟报仇，但她没有钱，只有一头驴子和一篮鸡蛋。欧阳锋是个生意人，当然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他好心提醒女孩，如果要买，你自己应该比驴子更加值钱，女孩却说不会为了报仇出卖自己，她于是每天在欧阳锋门前苦等，希望欧阳锋突发善心。

黄药师曾经的朋友盲眼剑客找到了欧阳锋，说每年春天家乡的桃花都开得很好，他想要在眼睛彻底失明之前回乡再看一次，但盘缠用完了，想从欧阳锋这里接个单子赚点钱继续上路。欧阳锋怀疑他的眼睛会影响武功，盲眼剑客于是找了附近一个快刀客决斗，证明自己的武功还行。

据说有个剑客曾经在这里杀了一批马贼，而传说马贼的弟弟会带人来为他报仇，附近的村民害怕殃及池鱼，就筹钱找欧阳锋摆平这件事情。那么杀马贼的是什么人？当然就是黄药师，那天他也不知道是要替天行道还是纯粹心情不好。

欧阳锋这时并不知道盲眼剑客和黄药师的情感纠纷 ，就把狙杀马贼的单子给了他，但马贼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盲眼剑客就天天在外面等候。

直到马贼来的那天，盲眼剑客出发之前交待后事，说如果他死了，请欧阳锋帮忙找黄药师，说他的家乡还有个人在等着黄药师。当然，盲眼剑客再也没有回来，马贼中有一个隐藏的高手，一刀砍死了他。

年轻的洪七打着赤脚闯荡江湖，差点饿死在沙漠里，欧阳锋请他吃饭，说服他做一个杀手。然后还给洪七买了双草鞋，因为穿鞋的杀手比赤脚的杀手更值钱。盲眼剑客死后，马贼的威胁并未解除，欧阳锋又把这一单给了洪七，并且带着洪七去现场看了盲眼剑客的尸体，让他注意马贼里面有一个惯用左手的刀客。

洪七不负所托，杀光了马贼，但看到洪七仔细数钱的样子，欧阳锋就知道肯定留不住他。洪七的老婆挺着大肚子来沙漠找他，让他非常的苦恼，赶都赶不走。这个女人的执着再次让欧阳锋想起了大嫂，他于是对洪七说，没人规定不可以带老婆闯荡江湖。

洪七不知道为什么答应了，那个拿鸡蛋请人做事的女人，在一个大雨天杀了太尉府的刀客，他因此断掉了一根手指，并且身负重伤差点死掉。

受了恩惠的女人请求欧阳锋救救洪七，欧阳锋也再次拒绝了她，因为洪七不听他的话，为一个鸡蛋丢掉一根手指，从此以后再也不能用刀。而洪七经过这一次之后，反而坚决离开欧阳锋，他说他以前刀很快，是因为他直接，自从跟了欧阳锋之后，学会了计算得失，所以他慢了，他要带着老婆行走江湖，想看看这片沙漠后面是什么。

几年以后洪七加入了丐帮，后来成为丐帮帮主，人称九指神丐洪七公。

后来，欧阳锋信守承诺去了盲眼剑客的家乡，才发现那里并没有桃花，只有一个名叫桃花的女人。桃花认出了欧阳锋手中的汗巾是属于她的丈夫，说不定还是她亲手缝制的。欧阳锋于是明白了，盲眼武士想回家看的是自己的老婆，而桃花在家乡苦等的也是他的丈夫。

欧阳锋也突然明白了，黄药师深爱着的女人并不是桃花，而是另有其人，之前黄药师每年都去看欧阳锋，也是为了那个女人，那个人就是欧阳锋的大嫂。

欧阳锋年轻的时候像洪七一样，一心想扬名立万，经常抛下心爱的女人独自闯荡江湖，直到有一天，女人决定嫁给他的哥哥成为他的大嫂，就在哥嫂结婚的当天，欧阳锋请求女人跟他一起走，女人狠心拒绝了，欧阳锋从此离开家乡白驼山，在沙漠里做中介生意。

大嫂其实也离开了白驼山，到了东边大海隐居，并且生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应该是欧阳锋的。黄药师爱上了独居的欧阳大嫂，他每年都去看望欧阳锋，不过是因为大嫂想知道欧阳锋的消息。黄药师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女人不可能爱上他，但他就是迷恋着，甚至勾引桃花、挑逗慕容嫣，都是为了想要忘掉这个女人，但他忘不掉。

直到女人病死，临死之前她请黄药师带一坛“醉生梦死”给欧阳锋，希望欧阳锋能忘掉她，一个人不快乐通常都是因为记性太好。

多年以后，黄药师隐居东海桃花岛，号称桃花岛主，人称东邪。

欧阳锋烧掉了沙漠的房子回了白驼山，多年后终成一方霸主。因为他下手毒辣，人称西毒，据他自己说，不过是妒忌别人过得比他好。

其实欧阳锋在知道大嫂死了之后，也喝了那半坛“醉生梦死”，但他什么都没忘记。当你想要忘记什么的时候，只会让自己记得更清楚。于是他明白了，“醉生梦死”不过是一个玩笑，世上没有什么“忘情水”，也更不会有什么后悔药。

《东邪西毒》的英文名是《Ashes Of Time》，可以翻译成【时间的灰烬】，大体还是一个忧伤的故事。

P3《东邪西毒》原版和终极版的差异

我们之前说过，《东邪西毒》的原版和终极版故事基本相同，但几乎是两个不同的电影，那么这种差异是怎么来的呢？

首先说为什么要重新制作《东邪西毒》。

1999年，一家存放底片的公司突然倒闭，他们通知王家卫去把很多电影底片拿回来，其中就有《东邪西毒》的底片。因为这部影片对王家卫有很特殊的意义，没有这部影片就没有后来的墨镜哥，所以他决定修复这部影片。另外传闻底片在保存的时候出过很多问题，因此损失了很大一部分，而终极版中的很多镜头都是在原版的基础上，利用数码技术修复的。

另外一个是音乐不同。

《东邪西毒》的原版音乐是陈勋奇创作的，但这个原声专辑后来广为人知，却是因为《大话西游》的火爆，《大话西游》的音乐，就是用的《东邪西毒》老版的原创音乐，特别是《序曲：天地孤影任我行》和《终曲：世事苍茫成云烟》，几乎都是耳熟能详的，知道这两首曲子的名字也有助于理解原版的故事：年轻的时候为了扬名立万，豪气满天一意孤行，但有些事情或者有些人错过了却永远无法弥补，世事苍茫终成云烟。

重新制作的终极版，在音乐上做了很大的调整，尤其是序曲和终曲基本是删掉了，并且邀请著名大提琴家马友友为终极版重新配乐。实际观看的感受完全是不同的，原版的音乐更为激动人心，终极版则多了一份成熟与冷静。

另外一个就是终极版在章节上做了调整，删掉了开头的一个片花，而这个片花当年用掉了150万港币，主要是拍给发行商看看效果的，和剧情没多大关系。中间过渡增加了惊蛰、夏至、白露、立春然后又惊蛰这样的五个标题，相当于完成了春夏秋冬的一个循环。同时在细节处理上也更加的细致，很明显是为了让观众更容易看懂。

个人以为，原版相对终极版虽然粗放了一点，但整体感觉更好，有真情流露，有一种理不清道不明的模糊之美；终极版的画面修复之后色彩更加浓艳，色调偏暖，故事是更容易懂了，但情绪却过于平淡，呈现的是不一样的美学。

P4《东邪西毒》的哲学与美学

《东邪西毒》新旧两版片头都有一句佛偈：旗未动，风也未吹，是人的心自己在动。这句话出自佛教经典《六祖坛经》，说的是六祖慧能的故事。六祖慧能去往广州法性寺，听闻两名僧侣争辩，一个说旗帜在飘，另一个说是风在吹，慧能于是说，旗帜没动，风也没有吹，是人的的心在动。

或许人在世间的烦恼与痛苦，皆来自于自身的“妄想”与“执着”。

欧阳锋从小没了父母，和哥哥相依为命，一早看尽了世态人心，“要想不被人拒绝，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拒绝别人”，为此他始终没有向心爱的女人表白，不过是害怕被拒绝。

女人心里爱他爱到发疯，却因为欧阳锋的若即若离产生了报复心，嫁给了他的大哥，倘若是嫁给别的人，欧阳锋一定会杀了他，只有嫁给他相依为命的大哥，欧阳锋才不得不逃离白驼山，这一招也太狠毒。

女人以为自己赢了，但感情的事没有输赢，只有两败俱伤。

也许是女人的忧愁与凄苦感动了黄药师，但他也始终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知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黄药师终究还是不甘心，想尝一下被人爱的滋味，才到处留情，惹了桃花误了慕容嫣。

欧阳锋坦言他不喜欢洪七，因为他命中“尤忌七数”，但他却曾经非常羡慕洪七，因为他够简单也够直接，他可以为了一个鸡蛋去杀一群太尉府的刀客，断了手指丢了性命也无怨无悔，他可以带着自己的老婆去闯荡江湖，谁说不可以？洪七是快乐的，因为他坦荡。

《东邪西毒》的片名和剧中人名来自《射雕英雄传》，但故事完全是原创的，台词非常的少，加上旁白都不多，但很多话都富有哲理。其实这个语言风格来自古龙，比如“酒越喝越暖，水会越喝越寒”，这句话确定来自古龙小说《欢乐英雄》，其它很多语言桥段虽然找不到确凿的出处，但古龙的风格的确非常明显，于是有人说王家卫是用金庸的人物拍了一部古龙的电影。

无论怎么批评《东邪西毒》，都不得不承认杜可风的摄影美到极致，尤其是广袤的沙漠丘陵，再没有一部电影能把无情的沙漠，拍到如此情意绵绵。印象中这也是一部大量使用面部特写的电影，这些演员在当时都是港台演艺圈的顶梁柱，且不说演技出神入化，就连面相都那么耐看，如果换几个人，林青霞和张曼玉的那几场独角戏，估计是很难演下去的。

但是，绝大部分观众并不喜欢这样的电影，《东邪西毒》耗资4000万，当年票房不到1000万，可以说是巨亏。反而是剧组临时拼凑的一部《东成西就》，当年居然卖到2200万的票房，而这部延伸作品几乎没有成本，全是赚的。

问题来了，观众为什么会喜欢《东成西就》？

P5《东成西就》为什么会票房大卖

据说《东邪西毒》开拍之时是这么安排角色的：叶玉卿饰演杭州名妓、王祖贤饰演天鹰女、林青霞饰演王重阳、刘嘉玲反串周伯通、张曼玉饰演金国三公主、张学友饰演北丐洪七、梁家辉饰演南帝段智兴、梁朝伟饰演西毒欧阳锋、张国荣饰演东邪黄药师。

看这些角色的安排，故事应该很复杂，但后来的成片却变成了东邪西毒与欧阳大嫂的情感纠葛。电影拍了一年之后，王家卫推翻了先前所有的剧本，连角色都换了，张国荣由东邪变成了西毒。

眼看无法收拾了，刘镇伟临时起意用原来故事的壳，稍加改编就变成了一部《东成西就》，如果你带着严肃的心态，《东成西就》可能会看不下去，但如果你没有看过显然是可惜了，它可以说是港片无厘头的代表作，唯一的遗憾是缺一个周星驰。

这个片子的故事框架就不说了，没什么逻辑勉强能拼凑起来，它出彩的是很多著名的桥段。

梁朝伟扮演西毒欧阳锋在山洞里找九阴真经，遇到几只神雕打不过只好装鸭子，跳了一场猥琐的鸭子舞，配合那个招风耳香肠嘴的造型，只看一次永生难忘。

张学友扮演年轻的洪七，为了讨好表妹，献唱神曲《I love you》，除了上蹿下跳的动作搞笑之外，唱功丝毫不减歌神的风采。

最让人难忘的就是，张国荣和梁家辉即兴创作的《双飞燕》，张国荣一向有幽默的潜质，没想到从来都是一本正经的梁家辉，居然能女装而且还能唱能跳。

除了爆笑就是爆笑，就是没心没肺的狂欢，配合着过年贺岁档，票房一路飙红赚得是盆满钵满。

瞎胡闹的《东成西就》比呕心沥血的《东邪西毒》卖得好，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但我们的问题是为什么？

许知远对话马东有一段或许能回答，看他们是怎么说的。

许知远：你觉得，英国人过去看莎士比亚和现在人看《奇葩说》，这种娱乐是没有区别的，没有高下之分的吗？

马东：没有，当然没有！

许知远：那比如说又回到这个语境，后面其实是个大众文化的变化，比如你在长沙的时候，何炅他们兴起就是一个新的大众文化的语言开始了……

马东：是的。

许知远：到李宇春他们的兴起又是一个阶段，到了2013年互联网文化开始兴起了，又是一个新的变化。你觉得，会有一种，就我自己会觉得啊，还是很明显的一个粗鄙化的倾向。

马东：粗鄙化？我知道你的出发点，但是我想问你的是，我们曾经精致化过吗？

许知远：我们曾经向往过精致化。

马东：我们每一个世代都向往精致，但我们又从来没有过。在1949年以前，中国的识字率没有超过5%，从文明的整个进程来看都没有，所以今天我们看待，所有我们所说的文化和传承，都是那5%的人留下来的，如果一个社会一直只有5%的识字率，你当然看到的都是精致的，然后今天我们的识字率是90%以上，但人并没有变化，人们内心的趣味，并不因为他识字了就发生质的变化，因为那是他对娱乐本能的靠近。所以我们是不是心中假想的一个地方，他是精致的他是不粗鄙的……

许知远：那是不是会有时代的质量的不同，比如说李白是很流行的，梅兰芳是很流行的，但他们的流行可以穿越时间，他们内在的那种质地……

马东：所以我说那是结果，京剧很美，但是梅兰芳和程砚秋就是刘德华和周杰伦。

许知远：你不承认时代之间的差异，有的时代就更牛、更高级？

马东：不是。

许知远：有的时代就是……因为都是有人群可以欢呼嘛……

马东：许老师，这个世界上，大约只有5%的人有愿望积累知识了解过去，另外95%的人就是在生活，只是这95%的人，每一个人今天都有了一个技术通道（指手机之类），所以他们的声音被你看到了，你就不应该知道他们，你自己是5%，你就关注你那5%就足够了。娱乐是人的先天本能，而文化其实是沉淀的结果，每一个时代都有自己时代的娱乐形式，本质上都一样。

许知远：但这个困扰你吗？

马东：这就是你生活的时代啊？

……

或许绝大多数人并不向往一个精致的东西，他们只需要娱乐，这就是一个先天本能。墨镜哥王家卫是知道这个分别的，他每天戴着墨镜或许并不是要掩饰自己，而是有些东西他不想看到，他专注在那个5%的世界，一个他认为更加精致的世界，而其他95%的人并不认同，仅此而已。

P6《大话西游》与《东邪西毒》的关联

《大话西游》有很多东西来自《东邪西毒》，可以说没有《东邪西毒》就没有《大话西游》。

大概是因为《东成西就》的成功，刘镇伟将原来《东邪西毒》的剧本，重新改编成了《大话西游》。据说《大话西游》的前15分钟，用的就是《东邪西毒》剧本的第一稿，用王家卫的话说是残稿，当他想起来需要用这个残稿的时候，刘镇伟的《大话西游》已经拍出来了。

我们还知道整个《大话西游》的音乐，都是用的《东邪西毒》的原版音乐，而且毫无违和感，因为故事本来就来自同一个剧本。

只是，非常奇怪的是，当年《大话西游》上映时票房也不怎么好，直到互联网文化兴起，两部大话西游在网络上突然爆红，诸如“我靠”、“I服了you ”等等网络用语，火爆了许多年，几乎改变了年轻人的语言模式。甚至有很多人把《大话西游》当做是周星驰的电影，忽略了背后的那个“菩提老祖”刘镇伟，更加不可能想到，剧本最初来自墨镜哥王家卫。

《大话西游》有个著名的桥段，至尊宝被紫霞用宝剑顶住了喉咙，有一句旁白：“当时那把剑，离我的喉咙只有0.01公分，但是1/4炷香之后，那把剑的女主人，将会彻底的爱上我”。

这个语言模式和《重庆深林》里面金城武的一段话完全相同，“我们最接近的时候，我跟她之间的距离只有O.O1公分，57个小时之后，我爱上了这个女人”。

《东邪西毒》中盲眼剑客为了证明自己的武功，约战快刀客，有一段对白：

盲眼剑客：我就不应该来这。

快刀客：现在后悔，太晚了。

盲眼剑客：留只手行吗？

快刀客：不行，要留留下你的命。

《大话西游》结尾部分，夕阳武士和女人在城楼上，有一段几乎相同的对话：

夕阳武士：看来我不应该来。

女人：现在才知道，太晚了。

夕阳武士：留下点回忆行不行。

女人：我不要回忆，要留留下你的人。

这些只是表面的雷同，如果仔细品味《东邪西毒》和《大话西游》的故事，他们的内涵也都是相通的，都是关于错失的爱情。男人年轻的时候大多有一个武侠梦，都想“征服世界，改变世界”，唐僧去西天取经的目的是“渡众生脱离苦海”，本质上也是“改变世界”。当上天安排的缘分到来的时候，男人们似乎都会抓住“责任”放弃“爱情”，等到世事苍茫成云烟，才又感叹：“世间哪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东邪西毒》的英文名是“时间的灰烬”，把一段感情放在一生来衡量，才知道失去的是最美好的东西。《大话西游》同样也是时间的考验，穿越了500年，至尊宝才发现，他拼命想要找回月光宝盒救出白晶晶，只不过是前世的“责任”，紫霞仙子才是今生的“缘分”。

P7文艺片和商业片谁是“面子”谁是“里子”

如果要分类的话，《东邪西毒》无疑是艺术片，《东成西就》和《大话西游》是商业片，总的看来，艺术片几乎总是与票房无缘，而商业片如今却也越来越没有底线。

香港四大才子之一的蔡澜先生，曾经非常直接的批评王家卫，有多少人死在他脚下啊，有多少老板亏本哪。他说一个人如果表达意愿太强，就不要做导演，当一个作家就好了，作家写书是一个人的事，写得不好撕掉就完了，而电影是一个集体创作，对艺术要有良心，对老板也要有良心，对人也要有良心。

但是总有那么些大佬，明知道一定亏，还是义无反顾的投资拍摄艺术片。我们都知道香港著名导演王晶，他本身是拍艺术片的，但他同时也投资拍艺术片，难道真的只是情怀吗?

艺术片是一个时代的印记，一个时代的精英们义无反顾的，制作出无愧于时代的东西，这些东西会青史留名，尽管最多只有5%的人会关注，但这始终是文化的沉淀与积累，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而商业片是一门生意，服务于95%的大众，为他们带去欢乐，消磨时光，同时也赚取回报，无可厚非。

《一代宗师》里有一段话，“一门里，有人当了面子，就有人当里子”，商业片和艺术片，谁是面子谁是里子，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