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小羊：职场妈妈决定投降

我在不同的场合，经常会被问到同样的问题：作为职场妈妈、创业者，如何带好俩娃，如何平衡工作与生活。

对于这个问题，如果不是为了保持优雅的形象，我估计会翻白眼挤出三个词：鸡飞狗跳、屁滚尿流、生无可恋。

其实这个问题真正指向的，不是如何平衡工作与生活。

工作与生活其实很容易平衡。生活嘛，精致或者马虎一点随意，你们觉得一星期必须看场电影才叫生活，在工作狂看来这根本不是事儿，最好的生活是加班晚归时，开车经过夜深人静的长江大桥。

对于职业女性而言，真正需要平衡并且成为难题的，是平衡工作与陪写作业的问题。

我在杂志社上班时，每个月有十天在外地出差。那时候儿子一岁多，我父母在带。一次去扬子晚报约稿，跟女编辑套近乎，她女儿在读小学，我说：“孩子这么大就省心了吧？”

她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说：“你惜福吧，孩子上学之前才是父母的黄金时代。”

这话当时不懂，后来每每想起，欲哭无泪。

原来，养孩子这事儿，根本没有什么再过两年就好了，只有再过两年就老了——只有当你老了，孩子才真正长大。

中国孩子的应试教育阶段，父母所要花费的时间、精力；所要承受的焦虑、压力，可以说是父母人生的冬天、是最难逾越的高山，是生命中所有的盐。

在这个阶段，职场妈妈与全职妈妈的差距被残忍地拉开。

我女儿读小学，班里学习习惯好、学习成绩好的孩子，十有八九是全职妈妈在带。网课期间，家长互相批改对方孩子的作业，我注意到有个孩子每次作业提交得比较混乱，经常超时而且错误较多。有一次，她在作文里写到自己的妈妈是医务人员，疫情期间一直坚守在一线，我忽然就理解了这个孩子的表现。

很多育儿书告诉我们，要培养孩子的自立能力与自主精神，培养好这些，父母根本不用操心。这种东西，当糖水喝喝就好。

在应试教育阶段，父母在孩子身上花费的精力与时间，与孩子的学习成绩、学习习惯绝对成正比，“父母时间花在哪儿，学校老师看得见”。

一个搞教育的朋友跟我探讨过这个问题，她说：“中国孩子都是被逼学习的。以应试教育的超大作业量和不断重复的学习方式，没有孩子可以真正对学习产生兴趣。父母要没时间当鞭子，孩子就只能放鸭子。”

这个我有切身体会。我家小妞的学习“一抓就上，一松就下”，老师能从孩子的学习情况，看出我什么时候工作忙，什么时候稍微轻松。

我曾经不服，憋着一口气要两手抓两手都硬，回去再晚也要检查孩子的作业，一大清早就把孩子提溜起来改错题。

我忘了那天是学校一个什么活动，我要开会，小妞非让我去参加，说这个月她的评分不错，如果我能去参加这个活动，她就可以与一个她一直崇拜和向往的优秀同学一样了。

最终，我没去参加活动，女儿也没得到那个积分。她很委屈地抱怨：“妈妈你就不能不上班吗，跟某某某的妈妈一样？”那个同学的妈妈，每天中午来学校看她，穿的裙子又美又仙，身上还有好闻的妈妈味。

我问妈妈味是什么，小妞回答：“长头发上面的洗发水味道。”

我伸手捋了一下自己的短发，义正辞严地回答：“不能，妈妈不仅仅是你的妈妈，妈妈也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女儿哀怨地看了我一眼，低下头气乎乎地写作业。

我跟那个搞教育的朋友抱怨：“中国这种教育方法，是要把所有已婚女性都逼成全职妈妈。”

朋友回我：“你跟全妈拼什么教育啊，找不痛快呢。赶紧洗洗睡，明天还要出差。有些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到最后，谁都不知道答案。”

我躺床上半天睡不着，在最终决定投降的一刻，才踏实睡去。

人生的确有无限可能，但婚姻的可能性，其实很少。当一个女孩懵懂无知地进入婚姻，又稀里糊涂地做了妈妈，会发现婚姻治不了孤单，却专治各种不服。

婚姻的最佳组合是丈夫特别会赚钱，太太特别会带娃，次之是反过来，太太特别会赚钱，丈夫特别会带娃。但理想落到现实总是粉身碎骨，至少在我有限的目力所及范围内，全职妈妈带娃比全职爸爸要靠谱差不多十倍吧。

千万别看社交媒体上这个爸爸那个爸爸，会做辅食、会选文具。光鲜亮丽的开挂带娃技巧是这类爸爸的商业价值，至于家庭价值，只要给孩子检查一次作业，就原形毕露。

职场妈妈与职场爸爸这个组合，在外面，说明你们赚的钱都不多；回到家，说明你们陪娃的时间与精力都不够。向上够不着，往下摸不着，一言难尽。

幸运的是，这种一言难尽的组合，也是中国社会最普遍的组合。

环顾四周，大家比比惨，日子好像还能过。既然能过，就过一天算一天吧，也许有一天，时间会给我们答案。

成年人嘛，认怂也是一种美德。

关于本文

● 作者：艾小羊。复杂人生的解局人，品质生活的上瘾者，专治各种不高兴。代表作：《活成自己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