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原来父亲才是我想成为的那个男人

父亲背影

2018年8月3日，我40岁生日，那一年父亲去世已经6年了。

我忽然在想，如果我是我父亲，我该是什么样子，或者说40岁的父亲是什么样子。

40岁的父亲，大别山区一个偏远山区的乡土小镇的副书记，用农村人的话说是“端着铁饭碗”的人，属于公家干部，但是我非常清楚，其实这个饭碗不是那么好端的，也不是一个金饭碗，因为我的家里和老乡们一样一贫如洗。

父亲40岁是1989年，那一年我小学四年级，家里刚刚用上电灯，还没有电视机，经常停电的时候依然是带着灯罩的煤油灯，而家里依然是一年到头吃不了几次肉的生活光景，甚至还会发生炒菜买不起盐的事情，因为那个大别山边陲小镇真的是穷，穷到一穷二白。

父亲彼时在另外一个小乡镇工作，我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走到他的单位，差不多也就是那一年，我第一次带着妹妹走了整整一个上午去了他的单位，在单位的五天时间，父亲狠心买了2斤猪肉，直接切块放在锅里炖给我和妹妹吃了，那时候猪肉是2.5元一斤，我们吃光了炖肉，喝光了肉汤，而父亲除了在加盐的时候尝了一下味道，沾都没沾。

即使生活如此，我们并不觉得苦，因为都是这样的，没有哪家过得比我们好，所以我们以为生活原本就是这样了，那就没有什么苦与甜了。

可是父亲从来都觉得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从来没有放弃给我们好日子的信心，他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从来都是尽心尽力，却对物质上没有什么追求。那一段时间流行一款深蓝色的中山装，就是喉结那个地方有粒扣子的款式，几乎所有在乡政府工作的人都人手一件，唯独父亲没有，母亲说了几次“你们乡里办事员都有，你这个当领导的也买一件吧”，父亲拒绝了几次之后，母亲就不再提起。

对于父亲而言，钱必须花在有价值的地方，比如买书，我从小看了大量的书，每次父亲去县里开会回来，我就知道我又有新书看了，而这些书成为我的启蒙老师，最开始的时候，字都不认识几个，甚至把民不聊生读成了民不卵生，但是这不妨碍我小学的时候就知道了水浒传、西游记和红楼梦，知道了武则天，还知道了秦琼和尉迟恭。

日子一天天好起来，而父亲花在改善生活上的钱并不多，随着收入增加而增加的是父亲给我们置办书籍和学习用品的费用，家里专门找人做了一个书柜，放的都是书。

父亲说：你们生在大山里，只有成才了才能走出去，才能走出这个封闭贫穷的大山。

父亲和孩子

父亲平生最受不了的就是“欠人家的”，所以一旦从别人那受惠或者其他照顾，父亲一定会想尽办法还回去，用他的话说，如此才能心安。

还记得有一年，我学习骑自行车的时候从马路上摔倒了河床，只有一个过路的人看到了，跳下河床把摔伤的我拉起来送进了家门，客观来说，如果没有人把我拉起来，我很可能会留下伤，算得上是他救了我。

从那一年开始，父亲每年都会去恩人家里两次，正月去拜一次年，年中去看一次，带点烟酒，父亲说这个情永远还不完，也不能欠人家人情，不仅如此，到父亲晚年因为数次中风已经不能走动的时候，依然要求我每年要去两次，每次都要很正式的感谢人家。

父亲有两个小本子，一本是用来记家庭生活流水账，一本是用来记录人际交往的各种人情，小到哪个邻居帮忙收了半天的麦子，小到我某一天中午因为家里没人去哪家吃了中饭。涉及到人情往来，都会加一部分还回去，这也是父亲为了求得心安，他说不欠人家的最好，欠了一定要还上，要加倍还上。

父亲说：无所亏欠，方能心安理得。

父亲和孩子

父亲是个坦荡的人，虽然在很多人眼里看起来他的脾气性格过于直接，不会圆滑。

父亲因病提前退休的时候，方圆乡镇接近50辆车来送我父亲回家，绝大部分是普通百姓，他们说我父亲臭脾气热心肠，心思不拐弯，是个很坦荡的人。

因病赋闲在家的父亲，经常有人去探视他，每年过生日都有很多人去家里祝贺，完全没有所谓的“人走茶凉”。我每次回去都会和父亲小咪两杯，父亲一直说他最自豪的不是子女走出了大山，而是他这一生欠下的情都还了，这一生心怀坦荡，无所愧疚，所以每一天都过得安安心心，不会因为心里有事而夜不能寐，更不会在面对某个人的时候心生愧疚。

父亲临终前几天有一刻忽然清醒，拉着守护在身边的妹妹，很清晰的说了几个字“我要走了，爸爸要死了”，那是父亲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安静和淡然，几乎没有什么是他放不下的，几天之后，父亲走了，走的很安详，睡的很沉。

父亲说：没有花花肠子歪点子，做人才会踏实，不怕别人指着脊梁骨骂。

父亲和孩子

自问，我做到父亲那样，我没有做到所有欠下的都还了，也没有做到对未来的阳光和乐观，很多时候做人做事并不够坦荡，比如我会用各种方式周旋在人际交往的圈子里，会用各种办法甚至不那么阳光的方式解决业务上的竞争问题。

其实，我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尤其是我步入40岁的时候，我才发现，人生的很多累或者心理负担都是自己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