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医生》：是感人的故事，但不是好的片子

看电影时我反复在回忆，突然觉得很恍惚。

好像已经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久到不知道那段时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久到竟然有一种强烈的恍如隔世感。

但脸上的口罩与片中的场景形成强烈的互文，不断提醒我这场疫情还在继续，又让我感觉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听到「火神山」「雷神山」「武汉加油」这些词的时候，还是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加上大多数演员，尤其是袁泉的表演中传递出的强大感染力和共情力，一下子把人的记忆拉回到这场「白色恐怖」最危急的现场。

作为礼物，我实在不忍心苛责它，但作为电影，它又有太多瑕疵。

回到作品本身，好坏都一起聊聊吧。

01

接着前面说吧，演员的演技是一大亮点。

就说两场戏。

第一场，袁泉饰演的文婷医生，深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酒店。

她打开外卖，慢慢掏出手机看微信消息。

消息实在有太多太多了，其中一条来自同事，点开，是楼下小卖部老板老赵因感染病毒去世的消息。

她往下划，老赵的消息淹没在几百条的微信消息里。

打开对话框，才知道，去世之前，老赵曾向她求助。从一开始的有点不舒服，到后来感觉有点严重，再到虚弱地提醒她别忘记拿快递。

但因为身陷忙碌的战场，她甚至没有接到他最后打来的一通语音电话。

她吞咽着饭，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泪不停地往下倾，和着饭一起下咽。

再抬头，她已哭成泪人，透过玻璃，她的眼神里，满是绝望，自责，沮丧，束手无策，以及被现实打蒙的痛苦。

还有一场戏是，张子枫饰演的张小枫得知父母去世。

拿到死亡通知书时，她一开始没说话。

再转头，她的眉眼里已尽是绝望，她哭喊着，两颗泪落下，问：「叔叔，我只想知道一个没有爸爸妈妈的人该怎么办？」

依托张子枫的表演，你可以看到疫情之下一个人失去家庭后的迷茫、崩溃和手足无措。

除去演员的好之外，它还是真诚且冒犯的。

按照医院标准1:1打造了火神山，各种医疗设备，都来真的。

很大部分的医学场景，都专业且直给，甚至有些残酷和血腥，演员的操作规范，也经过了一次次的专业指导。

为的，是让你真实感受到疫情初期的紧张感。

为的，是将当时身处医院的慌乱感及无措感准确勾勒。

但遗憾的是，受能力和外界干预的影响，电影最终没有很好地去撑起这样一个故事。

02

整部片子的前后两部分几乎是割裂的，拼接硬融感强烈。

因为整体还是一个群像型的叙事，这种叙事要是处理不好人物关系和厘不清矛盾焦点，就容易让电影失焦，而导致剧情散乱。

所以电影是怎么做的呢？

一开始，自然是围绕金银潭医院而展开的救治病人的故事线。

作为这场灾难的亲历者，我们亲眼见证防护服和防护口罩的缺失，但到了这部片呢？

最大的困难，是医院停电。

我当然理解商业片需要构建戏剧冲突，需要通过惊险元素制造紧张感，你当然也可以没有对现实困境的深潜，但如此一笔带过，实在太随意了。

而在这一部分结束之后，电影制造了第二个矛盾。

它让周也饰演的孕妇小文确诊新冠后，又面临肚中胎儿氧气不足的情况。

但这个矛盾解决之后，整个剧一下子就陷入了没有重点的状态，甚至都和「中国医生」四个字不搭界，叙事动力明显不足。

于是，电影就找了一个新的冲突来维持张力，即让欧豪饰演的快递员金仔感染上新冠病毒。

其中还稀里糊涂地安排了一场抢救过程中出现幻觉的片段。

但这种节奏上缺乏宏观调控导致的电影偏题问题，其实还不是整部电影最令人感到遗憾的部分。

电影后期，表达欲和表达目的性太强，有些桥段模板化和设计感强烈，有一种强按住观众泪腺，为了煽情而煽情的观感。

03

最后再来聊聊电影里的人物。

整部电影里，人物弧光最完整的，其实是朱亚文饰演的援鄂医生陶峻。

一开始，他意气风发，来病房的第一天救了一个病人，他还有点得意，用广普对病人说着玩笑话：「幸亏你遇到我啦。」

可当眼看着要出院的病人又死于心梗，他束手无策，陷入对自己的质疑和迷茫。

但除了他，片中其他人物，都缺乏层次，甚至变得符号化。

比如说易烊千玺饰演的杨小羊，你的确能在他这条故事线上看到成长，但他这条线对故事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作用。

整个人物虎头蛇尾，结尾处再出现时，已感染新冠亟需换肺，故事整个走向都是莫名其妙的。

而大多数角色，如张涵予饰演的院长，如李晨饰演的吴晨光医生，也都从头到尾没有改变，没有弧光。

英雄为什么感人？

因为我们在英雄身上，可以看到人性，看到怯懦，和摆脱怯懦后的勇敢。

看到一个个以血肉之躯抵抗死神的故事。

英雄之所以成为英雄，就是慢慢用人性中的大善，去压制人性中的软弱与自私的过程。

为什么我们之前说《在一起》好。

因为它与那些渲染式描绘，煽情式讴歌都不一样，那是一个最接近我和你的故事。

整部剧是一种平视视角，只有平视，我们才能看到一个普通人在勇敢和怯懦之间劈出一道人性的弧光。

你看它是如何消解那满屏的煽情的。

雷佳音饰演的辜勇送完外卖，刚出楼门，听见居民们大喊「武汉加油」。

煽情音乐响起，搭配大远景镜头。

这阵仗谁也不曾见过。

但你看辜勇怎么做？

赶紧掏出手机，录下来，再上网发个短视频。

是最无畏的英雄，也是最平凡的普通人。

虽说献礼，但整部剧没有总结，没有失真，没有提纲挈领的高谈阔论，更没有被缚住胳膊的蹑手蹑脚。

真正的煽情和尊重，其实是平视，是还原。

也正是因为这是属于我们的共同记忆，所以，平视它，还原它。

04

电影里有一句台词，中国人自古崇尚集体主义和利他精神。

听到这句台词的时候，我不断回想起那个我们都经历过的寒冬。哪怕到现在，那个寒冬里所有的求救声与啜泣声，所有的炙热与冷冽，所有的感动与愤怒，所有的义无反顾和挺身而出，依旧醒目。

那个空无一人的街道，那片弥漫着消毒水的空气，那个一片空白的贺岁档…

那句「我没有妈妈了」，那群追着救护车跑的人，那个在阳台求救的女孩。

那些剃掉头发的护士，那些被热水煮开晾干再用的口罩，那些满是勒痕的脸…

在这场疫情里，有太多被模糊了名字，遮掩了姓名的人冲在前线，默默低头救人。

一切仿佛都在眼前，但其实想一想，已经过去很久了。

十八个月。

五百三十五天。

我没忘，但又很害怕自己忘记。

我们需要有一部片子帮我们铭记。

但不只是一味讴歌式的歌颂，也不只是单刀直入地拔高，更不是没有情感铺垫的不停喊口号。

又或许，作为这场灾难的亲历者，不需要依托这样的片子，我们也会牢牢记住。

记住那危重病房也关不住的伟大的生命力。

记住那每一句「保重」和「下次见」，哪怕还不知口罩下的你的模样。

记住一群人对另一群人跨越千山万水，竭尽全力的悲悯和保护。

记住那些愤怒，记住那些感动，记住那些黑暗残缺，更要记住那些义无反顾和前赴后继。

记住那些平凡人，不平凡的选择。

以及，那一句又一句的「武汉加油」和「中国加油」。

排版 ✎ 南野文

图片 / 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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