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我无法爱上这个狠毒的女子，只能为她一生的苦痛扼腕叹息

小时候，我们会指着电视问妈妈：“这个是好人还是坏人？”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成为了一道无解的难题。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处在黑与白之间的灰色地带，在无私与自身利益之间游走、摇摆。而《半生缘》中的顾曼璐正是典型。

当我第一遍读完《半生缘》后，我不由地对顾曼璐这个人物厌恶，甚至痛恨。因为在我眼中，她是曼桢与世钧的爱情悲剧，乃至曼桢人生悲剧的始作俑者。为了挽留自己的丈夫祝鸿才，她不惜将借腹生子的邪恶念头伸向自己的亲妹妹——与心上人沈世钧已定下婚约的曼桢。因为她嫉妒曼桢拥有世钧独一无二的爱情，她嫉妒祝鸿才对曼桢的念念不忘，她更嫉妒曾经的心上人豫瑾对曼桢渐生好感。最让她嫉妒的是，曼桢是正值青春年华，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女子，而自己却已年老色衰，还有着一副被多少男人玷污践踏的空皮囊。妒火令她作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她装病骗单纯的曼桢来到祝公馆，帮助丈夫祝鸿才糟蹋蹂躏曼桢，欺骗世钧说曼桢已经变心，并且软禁曼桢整整一年。是她，利用几近变态的手段亲手掐毁了曼桢一生的幸福！这份自私、恶毒实在令人愤怒到咬牙切齿。

尽管她的所作所为不可原谅，但当我们看到曼璐带着幽怨、悔恨离开人世的时候，谁还能忍心责怪她呢？此时回首曼璐的一生，又何处不是遗憾悲凉？

与曼桢的清纯秀气不同，曼璐一出场就是艳俗风尘的交际花形象，同曼桢简直差天共地。但试想有谁愿意自甘堕落、沦落风尘？从后文我们知道，曼璐亦曾经有过一段简单、干净、纯真的时光。而这一切都终止于顾家顶梁柱的去世。一时间，顾家失去了经济来源，剩下一群老弱妇孺，养家的重任唯有落在长女曼璐身上。而在旧上海，没有学历、没有门路、没有力气的曼璐如何撑起一家的生计？只能选择做舞女，赚皮肉钱。如果说人人都爱曼桢的干净纯洁，我们又怎么能忽略正是曼璐用自己的终生幸福给了曼桢干净的资本。正是这一选择，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也正将她一步步推向扭曲、甚至变态。也正由此开始，她的人生走入了无穷无尽的悲剧之中。

而其中，我认为对曼璐伤得最为彻底的，不是祝鸿才，而是张豫瑾。首先，祝鸿才与曼璐的感情、婚姻，一开始就基于曼璐舞女的身份。祝鸿才恋慕曼璐的美色和所谓的旺夫运才愿意娶她过门。尽管祝鸿才本身就是一个脂粉客，但可以看出他自始至终都认为曼璐是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而在他心底亦埋藏着一个男人对如同曼桢那样纯洁的女神的向往。因此对于祝鸿才，曼璐只不过是一件玩具，用尽玩厌之后就撇在一边。另一方面，曼璐对祝鸿才也从未抱有太大的希望，因为她早已看穿别人对自己的眼光，莫说是男人，哪怕是自己为之牺牲的家人，都认为她的肮脏令她们蒙羞。

因此旁人的冷眼她早已看惯，而豫瑾的变化对于她才是刺心的疼痛，亦是推向她走向极端的重要元凶之一。通过书中的描述，可以想象曼璐和豫瑾曾经青梅竹马的青涩时光，可以想象他们曾经幻想今生携手共度时的美好，也可以想象曼璐当年为了家计选择放弃婚约时的无奈与无能为力。“青梅竹马，那只是一颗包着糖衣的毒药。”她心知肚明，她与他，今生只能错过。甚至，来不及半生缘分。因此，豫瑾是始终埋藏在曼璐心中的美丽和疼痛。

然而豫瑾的再度出现，将她内心仅存的幻想，哪怕是“自欺欺人”都给撕碎毁灭了——豫瑾爱上了曼桢。初初曼璐还以为那是因为妹妹与她自己有几分相像的缘故，她心里觉得感动，还想要劝豫瑾不要再对自己这样痴心。及至特意穿了紫色的旗袍来见他，而现在在他的眼里，曼璐却不过是一个穿着紫色旗袍的中年妇人。“人总是要变得，我也变了……想想从前的事，非常幼稚可笑。”就是这样的一句话，把他俩过往的一切都否定了，“连这一点如梦的回忆都不给她留下”。因此曼璐此刻恨曼桢“恨入骨髓”，她所剩下的与豫瑾的一些事迹让她妹妹这样一来，“变成了一堆刺心的东西，碰也不能碰”。刹那间，曼璐和豫瑾的爱情，竟然从两情相悦变成了曼璐一个人编织的美梦。

当内心以为的纯真美好都让现实揭穿，而曼桢无意中正成为了戳破美梦的元凶，曼璐疯狂、狠毒的行为似又带着一分被逼到死角的无可奈何。世人无法原谅曼璐对曼桢造成的伤害，但亦不能忘却曼璐为整个家作出的牺牲。因此，我无法爱上这个狠毒的女子，只能为她一生的苦痛扼腕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