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毒鸡汤”味的《奇葩说》收官辩题，意外指向了人生的真相

《奇葩说》第六季已经收官，蔡康永战队夺冠，队长詹青云拿到BBKing上了热搜，在全网整齐划一的“实至名归”评价声中，算是功德圆满。

作为国内最成功的综N代，从第一季到第六季，以思辨精神和辩论艺术成为国综中一股清流的《奇葩说》，一直是“行走的金句制造机”，从平民主义主导的互联网中精心挑选的多维度民意辩题，总能引发网友广泛关注、激烈讨论。

而不久前落下帷幕的第六季决赛，作为一名奇葩老粉，我要说收官之战让人失望。不知是不是决赛压力过大，心理负累导致思路阻塞，团队收官之战里，辩手们集体出现了不知所云、观点僵化的牵强感，就连理性与感性并存的詹青云，也明显是一种为持方观点服务的勉强状态，没有释放温度，未能让观众产生情感联结。

抛开辩手们的心理状态因素，收官季的辩题本身就很有问题，来看看这个辩题：“终其一生只是个平凡的人，你会后悔吗？”

这个辩题的关键词是“平凡”和“后悔”。前者定义人生角色属性，后者询问被定义者对这种定义是否服气与满意。

这个问题的解题思路必须围绕着“平凡”展开，“平凡”是其根基、价值和意义，唯有先弄清楚“平凡”，才谈得上后不后悔。而正反双反完全绕开了这道题的灵魂“平凡”，统统围绕着“后悔”交锋，甚至用自己的理解简单粗暴定义“平凡”，不仅没有输出多元性、启发性观点，还把辩论现场变成了“毒鸡汤”贩卖会，让人不由心生一种反感。

何为平凡？

恐怕大多数人脑海里会第一时间响起“Via~Via~”的旋律。

朴树和韩寒跨过山和大海，穿过人山人海，经历过失落失望失去所有方向，才看到了：“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如果连乐坛和文坛的传奇才子都自认平凡，证明“平凡”囊括的范围何其宽泛。

平凡人，对应的就是广大的芸芸众生——世间大多数的普通人。可能没有背景，可能有点背景；可能一生庸碌，可能略有小成；可能家庭幸福，可能家庭不幸；可能朝九晚五，可能诗和远方；可能儿女满堂，可能孤苦一生；可能月入过万，可能债台高筑......在这个宽泛无边的维度里，“平凡”从来都没有一个标准，每个人各有际遇，但不分国界地域种族语言......我们都共享着“平凡”的标签。

回到《奇葩说》第六季的收官辩题，如果它换个不那么文艺的问法：“如果当一辈子普通人，你后悔吗？”

这个问法没什么好辩的，因为大多数人都平凡普通，对不以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客观事实，“后悔”这种针对自我的主观负面情绪从何谈起？

为了增加讨论价值，这道题的语境里，把“平凡”的中性色彩偷换成了贬义色彩，加了一种“平凡即失败”的毒鸡汤感，好像“终其一生平凡”是一件特别值得遗憾悔恨的事情。

正方辩手李思恒和反方辩手小黑、晓桐，虽然立场相反，却不约而同地用“站在《奇葩说》舞台上”举例，说这一段经历使他们“不平凡”——如果站上全国性的舞台，有了公众知名度就是“不平凡”，那人生的评判标准未免太偏狭肤浅了点。

另一位反方辩手庞颖，用了说文解字的学术派方法，说“平凡”的“凡”字在象形字中是“模子”的意思，也就是千篇一律、毫无特点。而多数人所追求的“俗世幸福”——学业有成、事业有成、家庭和睦，在她看来不过是“一个模子里刻出的幸福”，所谓“平凡人”就是“装在模子里的人”，不算是真正活过。

这算是一棍子打死了全世界99%的人，想要达到庞颖说的这种“不凡”，恐怕只能不婚不育、命途多舛、不进学校、孤独终老了。

第二季BBKing、业已封神的“虫爷”邱晨，打出了最强感情牌，用给未来临终前的詹青云写信的方式，让全场感喟万千、眼泛泪光。

邱晨说人生总有攀不上去的高山，詹青云一生已经足够精彩，根本不需要后悔她的“平凡”——言恳意切，非常有感染力，但看似有道理的表象下其实经不起推敲，因为通篇都在用美文式的语言，说服对方辩手詹青云“不要后悔”。

而平凡人中的佼佼者詹青云，依然是知识渊博的密集观点输出，用了罗伯特·弗罗斯《未选择的路》中的名句：“林中分出两条路”，也用了米兰·昆德拉《不朽》中人生的“大的不朽”和“小的不朽”——大的不朽是世人对你言必称名，是那些陌不相识的人在你死后依然记得你，而小的不朽，不过是爱你的人依然记得你。

詹青云说作为一个渺小的平凡人，不会为“大的不朽”后悔，而会为“别人生命中的一束微光”这样的“小的不朽”而遗憾难过——典型的精英知识分子思想，被世俗商人罗振宇轻易推翻了，一个人留下的一篇文章、一条微博、一个公众号，都有可能成为别人生命中的一束微光，后悔个啥？

是啊，你怎么知道自己是否无意间成为了影响别人的一束微光？

这束光不是非要心怀天下、为民请命、振聋发聩、摇旗呐喊，它可能是一个眼神、一次相信、一篇文章......微不足道，力所能及，平凡的你在平凡的世间，用平凡的力量为平凡的其他人做点什么。

就像冰心老人所说的：“爱在左，同情在右，走在生命的两旁，随时开花，随时播种，将这一长径点缀的香花弥漫，使穿枝拂叶的行人，有泪可落不觉得凄凉，踏着荆棘不觉得痛苦”。爱和同情是每个平凡人都具备的天性，它们在生命的路上时时开花播种，给他人和自己安慰和勇气，相携在平凡的人生中前行，有什么可后悔的？

平凡无所谓后悔，大部分人后悔的是没有和自己的平凡和解，认清它、接受它、拥抱它和把握它。

不可否认，人都要经历一个对自己期望过高的阶段。

很小的时候，还不会写“人生理想”几个字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会被老师问到一个问题：“长大想当什么？”

“科学家”、“明星”、“银行家”、“画家”......尽管不知道这些人具体是干什么的，但我们都会按照父母教的答案，往传统意义上的成功方向回答。孩提时期的答案没人会当真，但还对社会与生活一无所知、天真烂漫的时候，我们确实相信自己会成为了不起的人。

人人都有美好的人生愿景，但社会已经暗中为我们清晰划分了三六九等。

英国ITV电视台花了49年时间、追踪来自不同阶级的7个孩子的人生轨迹，看看其中能有多少实现他们在7岁时说出的“人生理想”，结果证明了“起跑线”的重要性——父母的阶层、收入和教育，决定了孩子受到的教育，不同的教育决定了孩子的人生方向，上层阶级的孩子仍是上层，底层阶级的孩子还是底层，唯一跨越阶级逆袭的孩子是靠不懈的努力，用读书改变了命运。

无形的摄像机也对准了我们，记录着我们的人生轨迹。

度过不识愁滋味的少年时期，踏入高速旋转的社会机器后，镜头记录下了被房贷、车贷、工作、孩子、婚姻磨平棱角和锐气、日渐油腻庸俗的每个人。

这时候才摸到社会阶层冰冷森严的壁垒，这时候才慢慢意识到自己渺小如尘埃，这时候才明白人可以被一场病轻易摧垮，这时候才因自己是个在平凡不过的人而失落难抑......人生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深深浅浅的灰才是芸芸众生。

但万万不能把“平凡”等同于“失败”，把“不凡”归于占有社会大部分资源和财富的上层阶级。谁不平凡呢？即使一门精英、满身高光的高晓松也会自嘲，说他“平凡得如同路边的树木”。

“不凡”来源于每个人对人生不同的要求和追求，它和“平凡”一样，从来都没有标准答案。

人生的真相是:人和自己的平凡和解，和解的最终对象，是自己。

在中国式教育下，“别人家的孩子”是几代人的噩梦，父母最早借由它，向我们输送了社会对成功的传统“指标”：分数、小红花、年级排名、高学历、好工作......

独立自我意识日臻成熟之后，在明星、作家、球星等杰出公众人物的影响下，我们找到了自己稚嫩的“理想”，对父母的俗不拉几的规划嗤之以鼻。

但人生终归汇入平凡。原来不是谁都能成功，占全“天时地利人和”的是少数，大多数人不是缺这就是缺那，努力了不一定能拼命，拼命了不一定会成功，成功了不一定会长久，长久了还是逃不过“平凡”的宿命——于是，人生陷入总在“羡慕别人”的怪圈里。

如果这种时候再喝喝“终其一生都是平凡人，你会后悔吗”的毒鸡汤，那真是一天都过不下去。

因为羡慕，人容易陷入对“平凡”的误解。

对于一个没文化、工地干苦力的人来说，可能本科学历、坐办公室的就叫“不凡”；而后者眼里，可能重点大学、海归精英、世界500强工作的人才叫“不凡”；而在再后者眼里，世界名校毕业、对世界有影响力的人才配叫“不凡”......这样一条羡慕链下来，愈发觉得人生平凡、真的很烦。

所以成年人的生活总是充满焦虑，所以成年人总是不动声色崩溃，我们都为没能达到自己的期望值而羡慕他人，而忽略我们自己也正是很多人的期望值。

泰戈尔说：“害怕平凡的人，都是平凡的”；

高晓松说：“和老婆孩子一起就是平凡的幸福，不是非得流浪、去远方”；

林语堂对幸福的定义很简单：“一是睡在自家床上；二是吃父母做的饭菜；三是听爱人给你说情话；四是和孩子做游戏”；

周国平说：“人生有三次成长，一是发现自己不再是世界中心的时候，二是发现再怎么努力也无能为力的时候，三是接受自己的平凡并去享受平凡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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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密集输出名人名言，只是为了讲一个道理：人生而平凡，那些我们以为“不凡”的人，不凡之处不在于功名、地位、财富、人脉，而是在他们更早更清晰地认清、接受、拥抱和把握了自己的平凡，大多数人还为自己的“平凡人生”懊恼时，他们已经放下了对自己莫名其妙的较劲、懊恼和抱怨，去做别的更有意义，更让“平凡”接近“不凡”的事。

人活一世，和自己有限的阶级、才能、财富、身份和解，多鼓励自己一步步去实现一些人生小目标，珍惜当下的生活，依然眺望远方，时时保持一点热爱，即使失败了受挫了蹉跎了坎坷了，也有平凡的韧性做脊梁——我们都平凡，我们都不凡，谁能定义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