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陈浩在和他妈葛华丽闹矛盾。
他谈了个女朋友,高高兴兴领回来见家长,谁知老妈白天还拉着人家手亲亲热热叙家常。第二天就让他们分手。
还必须无条件服从。
陈浩火,问为什么。
太漂亮了,咱配不上。
陈浩苦笑不得,是谁说让我将来谈个漂亮女朋友,不用计较她家庭出身,只要心地善良,会来事就好。
因为您这道懿旨,您儿子我一直单到二十六岁,才终于给你找到合适儿媳妇。谁知您还不同意!
谁都行,她不行。
为什么啊?
没理由。葛华丽避开儿子目光。
到底为什么啊?
葛华丽忽然就发怒了。还能为什么?不能再找一个单亲家庭,绝不能。
妈,单亲家庭有啥呀!难道咱自己还看不起自己?
连连的哀求换不来他妈的松口,陈浩也发飙了。
不能!葛华丽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半丝商量余地。
陈浩气得跑出门外。
02
陈浩虽然气葛华丽,但终究是自己老妈,几天后还是先放下身段跟老妈说话。
这小子聪明,他用的是怀柔手段。
自打8岁时和老妈相依为命到现在,多少年了,他知道自个老妈脾气直,心眼好,凡事吃软不吃硬。
陈浩先跑去给葛华丽买了两套漂亮衣服,他买衣服有眼光,自从开始挣钱,就经常给这生性节俭的老妈买了。
从他童年到少年再到青年,在这如树叶般绵稠数不清的日子里,他看到葛华丽给外公外婆买衣服,给他买衣服,却从不肯给自己添件新衣。
他看到葛华丽从一个满头乌发的窈窕少妇变成现在的花白头发,腰围猛增的中年大妈。
看着她原本水灵灵的双眼逐渐不那么清亮,看到她原本光滑的额角慢慢堆满了细纹。
他妈吃尽苦头,却从不曾在他面前抱怨过什么,她屏蔽了那些苦难的过往,总以一副笑脸示人。
他妈这一生,与人为善,宽宏大度,甚至路边的乞丐,她都一视同仁。又怎会嫌弃未来儿媳的出身?
所以陈浩决定,先采取怀柔战略。
他喜滋滋拎着两套衣服回家,一边喊着妈。
葛华丽从厨房探出头来,干啥呢?
来,先看看衣服。
葛华丽又缩回厨房,一边继续咔嚓咔嚓的切菜。
陈浩把葛华丽从厨房拉出。先试试好不好看?
上个月才给我买的衣服,这又买,钱多的烧包是吧?
这是苏悦给你买的,真合身,起码年轻十岁。
葛华丽拨掉身上的外套,走进厨房,继续她的切菜声。
03
陈浩自认为的一切好方法用完后,他妈仍旧不松口。陈浩有些郁闷。
说妈您怎么死活不给您儿子面子呢!
葛华丽把正在洗着的衣服啪一声撂下,一扭身进了屋里。
陈浩和苏悦商量,实在不行他先搬出去。老妈这样子可能一时半会想不通,他决定来个先斩后奏。
苏悦坚决反对。
苏悦说,妈一个人带着你多不容易,我们还年轻,等她想通了再说也不晚。
陈浩没注意到苏悦的语病。无奈叹气。
第二天苏悦买了好多菜拉着陈浩回家,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好吃的,葛华丽冷冷看着她。不言不语。
这以后苏悦就经常上门做饭做菜,并且不顾葛华丽的冷淡,笑嘻嘻没话找话说。
但不管苏悦如何献殷勤,葛华丽就是不为所动。
这天,陈浩和苏悦到家,却见葛华丽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倒在沙发上,两人急忙把她送到了医院。
是急性阑尾炎发作,苏悦在医院里尽心尽力照顾,同病房的还以为她是女儿,都一个劲夸葛华丽有福气。
在医院的那些天,葛华丽经常一个人发呆。回家后当着陈浩面说苏悦。
我还是不能同意,你还年轻,为何要死皮赖脸地缠着我家陈浩,你们不合适。
04
葛华丽如此坚决反对,源于她年轻时的一次错付。
陈浩老家在一个穷山沟里。为了多挣钱,他爸去外地打工,却没能管住自己的下半身,和一个川妹子搞在一起。葛华丽知道后,刚强的她二话不说就坚决离婚。
离婚后她带着孩子投奔在城里落户的表姐。表姐教她做一些小生意。
葛华丽虽是农村女子,但身材修长,相貌姣好,别人知道她是单亲妈妈后,好多人找了她表姐来提亲。
她一概拒绝。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只想带着孩子好好生活下去,至于再婚,她从没想过。
这一年,她骑着电三轮去进货,在拐角处被一辆大三轮给撞了,人倒没大碍,但脚踝处骨折。
大三轮车主急吼吼带她去医院,拍照,打石膏,挂水,临了知道她单身一人,还每天往医院里跑。
大三轮车主叫苏图,也是孤家寡人,在苹果市场进货,完了车上一个大喇叭到处跑着卖。女人在三年前死于车祸,车祸发生时女儿才两岁,他一大老爷们又想卖水果又要照顾女娃,实在忙不过来,就把小女娃送回老家让他父母照看,自己则一个人在城市里漂泊。
葛华丽经此一劫,她也想通了,单身一个人平常没什么,像这次突然来个天灾人祸,还是有个人照顾得好。
半年后,她和苏图组成了一个家庭。
苏图其貌不扬,木讷无话,就是花钱上抠门的要死。
当时苹果市场上的一个大姐就笑对葛华丽说,苏图是个老好人,每顿饭就吃个馒头,是那种死会过日子过的人。
葛华丽早看出来了,两人去吃饭,只是简单的一碗面。他从不舍得点个菜,但过日子不就是这样嘛,苏图胜在憨厚老实话不多。再说这世上哪有完人啊?
苏图在城郊有一套房,是小开发,无证。据他说,这是他女人死后买的,为了圆她生前在城里买房的愿望。
房子很便宜。但饶是如此,也欠了不少债,这三年他一直拼尽全力挣钱还房债,到现在还有一万块没还。
葛华丽是个不愿意欠人情的主,立马就把自己攒着的钱取出一万给他还债。
看到苏图房里只摆了一套样式简单的老板椅,葛华丽又买了新的空调,冰箱和全自动洗衣机。
厨房里也重新添置一套,从电饭锅电磁炉到锅碗瓢盆。
然后双方买了几床新棉被,几件新衣服,也没请客,就这样成家了。
表姐劝她,哪有你替他还房子债,还一分钱彩礼不要,太便宜他了。
她觉得既是一家人,就不应该计较那么多。
婚后,葛华丽还在摆她的摊,苏图照旧卖他的苹果。
她们结婚时,把女孩也从爷奶身边接了来。
葛华丽看着这个眼睛大大的女孩,她瘦骨嶙峋,眼睛里满是惊惧,穿着一件土不拉叽的衣服。葛华丽的心突然就痛了。她一直心疼儿子没爸爸,总是尽可能给予母爱,眼前这女孩再次让她母爱爆棚,可怜的孩子,两岁就没有了妈妈。如今虽说五岁,个头看着却最多只有四岁。不仅小而且瘦。她伸手去抱她,女孩却躲开了。
晚上,葛华丽不顾女孩的叫喊,硬是按着她把一大盆水洗得黑乎乎的。边洗边在心里唏嘘,这该是有多久没洗过澡了,女孩太瘦,触手只有硌人的骨头,根本就摸不到肉。葛华丽的心酸成了一缸醋。
第二天,她去街上给女孩里里外外买了好几套新衣。
葛华丽从此变得比以前更忙。她从未见过这样爱哭的孩子。
儿子单独睡一个小房间,女娃却和她睡。每天穿衣服都要哭,这件不穿,那件不要。吃饭时这不吃那不吃,葛华丽总算明白她为什么又瘦又小。
这么倔的小丫头,老家的爷奶根本拿她没办法,事事由着她,那还不又脏又瘦又任性?
05
那是葛华丽此生最艰难的日子,她这才知道做人家后妈的各种难处,如果是从小跟着的孩子还好,现在她面临的是被惯坏的小丫头,饭不好好吃,就喜欢要钱买零食,各种坏的生活习惯,吃饭非要拿个大馒头在菜盘里蘸菜汤吃,吃不完那一半就扔了。写作业什么都不会。到超市一定要买买买,恨不能把整个超市搬回家。管严了,别人说瞧瞧这就是后妈,亲妈才不舍得这样呢!不管吧,还是有人说,瞧瞧这后妈什么都不管,由着孩子一身的毛病。
左右都是你的不对。
05
葛华丽可不在乎这些,那么一个好孩子,她不能看着她长歪了。生活上她尽力调整伙食,坏习惯和写作业上她绝不姑息。当天的作业必须全部写完。女孩越来越漂亮,个头窜得挺快,脸上也有肉了,而且小丫头越来越黏她,一天到晚不停的叫着妈妈。
葛华丽的货在同行中卖得最好,她从不斤斤计较,待人诚信,也换来了大伙的信任,所以收入也高。
如果不是一件事,日子或许就一直这样过下去了。
苏图居然和对面的邻居暧昧不清。女邻居老公好赌,经常性兜比脸还干净。她老婆就用自己的脸从别人口袋里掏钱。
这不,居然吃到自己窝边来了。
葛华丽领着小女孩去买了几套衣服,又抱着她照了几张相做留念,然后干脆利落地提出了分开。
她不是傻子,有些事情可以装糊涂,对于触犯她底线的事,她绝不纵容。
早在苏图说他欠人家钱时,一个省吃俭用的人,几万块买的房子,还了几年还有债务?可能吗?
结婚后整天叫着不挣钱,家里开支全部都是她在出。
还居然大言不惭跟别人说,如果不是孩子小,他就不结婚了。那意思纯粹就是找个免费保姆给他养小孩。
老娘不做这样的事。
没人帮他带小孩,再加上市场人们对他的指责,骂他太作,硬是把好日子给作没了,可能没脸见人吧,没多久苏图就带着小女孩回老家了。
06
早在陈浩第一次带苏悦上门时,虽说多年不见,但葛华丽毕竟亲手抚育了苏悦四年,女孩眉眼间一如往昔,当时她心里就咯噔一下,等她问了几句后,就知道这女孩就是她当年曾捧在手心里的孩子。
也顺便知道了苏图的境地。
他带着苏悦回老家后,就彻底颓废。什么都不愿意干,整日里坐家里看电视,睡觉。
苏悦是在伯父母的接济下读完了大学。
葛华丽不同意苏悦做儿媳妇,一是当年抚养一场,她骨子里把苏悦当女儿,这一下子变成儿媳妇,她不适应也不习惯。
再者说,那几年的日子她不愿意回忆,更是恶心那个人。她用了好久才学会遗忘,如今苏悦来,那不是时时提醒她当年的苦和痛吗?
现在你们明白了,你俩不可能在一起。
苏悦:“妈我早知道了。”
葛华丽和陈浩都吓一跳,你怎么知道?那年你才九岁。原来,苏悦领陈浩去她家时,她那个不成器的爸爸和陈浩时两人当时的表情,她就觉得奇怪。
然后她爸想支开她,她躲在门户偷听了所有的话。
原来自己一直想着的妈妈竟然是陈浩妈妈。
苏悦悄悄抹去泪水。
她还记得妈妈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她给她梳漂亮的小辫,买漂亮的衣服,晚上睡觉前给她讲故事。晚上睡觉她总喜欢藏在妈妈怀中,那是她贪恋的温度。
可是有一天,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她再也找不到妈妈了,这些年,她拼命努力学习,就是希望有一天可以去找她,回报她。
所以那次陈浩跟她说要先斩后奏,她一不留神就说漏嘴了,直接也称呼妈妈。
妈妈,我想一直陪着你和陈浩。我们虽做了四年的兄妹,但是没有血缘关系啊!
07
妈,我还记得妹妹刚走时,你很多次一个人发呆,有时候做梦还叫着小悦的名字。
小悦爸爸跟我道歉,说当初他犯浑,对不起你,愿意让小悦到咱家里。
本来我还怕小悦难堪,不准备告诉你们,谁知你们都知道啊!
你盼了这些年,小悦真的来咱家了,你干嘛又要推开她呢!
妈妈,孙悦挽住葛华丽的胳膊,妈妈,别撵我走,我反正是赖上你了。你永远是我的妈妈。
葛华丽擦去眼角的泪,她以为的秘密原来两个孩子早就知道。
生活虽然满是疮痍,她也曾吃尽苦头受尽委屈,但如今这个局面又何尝不是上苍对她的馈赠?她曾经养了四年的女儿,如今真真切切的叫着她妈妈,命运以另外一种方式,弥补了她当年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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