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游到海水变蓝》：只要我一直开口说话，故乡就会一直伴随我

《一直游到海水变蓝》作为一部乡土文学题材的电影，正如贾平凹说的“故乡血地”，人生的一半也就死在了那里。

开头不间断的人物特写，我得以好好端详那些衰老得变形，长满黑痣和纹路的脸，阅读乡土就是在阅读乡人。颇具匠心的开场，不过节奏太慢了。到余华处豁然开朗，梁鸿处更显真实。

或许我还没到看乡土的年纪，但愿我不需要“故作姿态的镇静”。

看电影之前并不了解梁鸿，但听她讲了几句话之后，就意识到了她的出身地，因为她讲“普通话”时的语音语调、发音方式都像极了我的一个河南朋友。那一瞬间，真切地感觉到故乡在人身上留下的痕迹。

而我自己也是一样的，作为一个并不会说方言的人，讲普通话却永远带乡音，是那种很微妙的只有来自相同地方的人才能发出来的腔调。只要我一直开口说话，故乡就会一直伴随我。

《一直游到海水变蓝》不太像是自己想象的样子，它可以更淳朴和原始，像贾樟柯的早期，也可以更精巧文艺，但现在介于两者之间有点别扭。大量的访谈自述我居然想到了《十三邀》，那些车站、公交车、乡间里的普通人还是会有贾导的样子。

而作为纪录影片，反而不如讲述余秀华的《摇摇晃晃的人间》舒服；作为文学性强的影片，又不及《路边野餐》的极致。好在，余华的讲述是真有意思，难怪他和李健能成为朋友，梁鸿的讲述很打动人，的确能够代表那一代人。

共鸣是有的，梁鸿家乡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小河，也有投影到我的回忆。 我喜欢“上帝创造了乡村，人创造了城市”“死亡是凉爽的夜晚”，也很喜欢“一直游到海水变蓝”，隽永的文字让我想到我已经很久不读书了，思想的单薄语言的贫瘠已经有切肤之感。

突然的朗读和支离破碎的剪辑，我觉得还好，可能一直比较喜欢略显荒诞的安排。

散文，电影化散文，但还是散了。编排有些混乱，一种土地和作家割裂的感受，一种刻意演出乡村和文学关联的感受。土地是现实意义的，是关系百姓行走吃喝生活的。

作家和文学是精神意义的，他们赋予土地更多现实可能性，也可能是魔幻可能性，向更多城市人讲述我们该怎么认知这片土地。可在这部纪录片里，我并没有看到这样的链接。这部片子我不会再看第二遍，但里面的那些土地和人物我还会继续关注。

喜欢余华这种扎根在乡土里的敏感性，几十年以往的记忆和感受如新。18个章节，自己剪片的时候都不敢那么剪，觉得一不小心就断裂，一旦到了贾樟柯手里就觉得，这样处理当然有设计，反而真真实实。

机器替代了手，普通话替代了方言，想从黄色的海水一直游到海水变蓝，在我这里就被解读成了，几代人就在往一个理想状态游。随着年龄的增长，故乡真的是一个越来越显性了的名词。

科长应该是国内为数不多的故事片和纪录片并行创作的电影作者，看《二十四城记》的时候就能感觉到他试图打破传统纪录片的界限，重组真实与虚构，衔接客观与主观。此片中大量特写，精致构图，文学朗诵都能看出科长再次糅合了以上二者。虽是四个作家，但马烽那部分存在感弱。

贾平凹严肃，余华生动，梁鸿感性。虽是文学史，但更多还是个体的叙事。分成十八章节有些碎片化，私以为四个部分的访谈各自提炼出主题即可。一直在强调“故乡”概念，尤其是结尾让梁鸿小儿以乡音自我介绍勾起人的乡愁，文学和电影创作也许等于寻根。

文学朗诵初看生硬，形式感重，文学排演的造型化和景观化，虽后期渐融合入云，但让普通人面对摄影机直接朗诵并不是最优手法。结尾“一直游到海水变蓝”戛然而止，但余味悠长。创作也是一种追寻。

一直不太能记得住这个片子的名字，直到看完片中余华讲的那句话一下子就记住了。余华在海边讲了这么一个发生在小时候的故事：他小时候，经常在海边玩，兴致上来就会跳下海游泳，课本说大海是蓝色的，可他却看到的明明是是黄色的，他就想着一直游，游到海水变蓝。 片中有关余华的故事，因为之前已经看了很多相关的文字，除了这部片子来历的故事之外倒是没带给我多大的触动。

对贾平凹，除了学生时代读过他的《秦腔》之外知之甚少。贾平凹的故事前半部分也是发生在那个荒唐的年代很多人身上的故事，后来他的创作适逢八十年代中国文学崛起，趁势而上成长起来的作家，自己感觉仅此而已。 带给我更多感动和思考的是梁鸿。

她讲述的，是三代人不一样的故事。父辈们这层小人物的悲欢，自己这一代人前半生的艰辛和后半生的优渥，下一代的断层和不知所措。

我最爱的事情之一就是听别人絮絮叨叨地讲故事，贾樟柯给我讲的这个故事琐碎绵长，我得以从乡音里窥见那个我不曾经历的、悲伤但生动的一小部分的曾经。 故乡烙在每个人的记忆里，虽然我已经离开她很久，但是只要我想、只要我需要，我的一半灵魂可以永远沉睡在那里。 令人禁不住发自内心地感叹一句：贾樟柯还是贾樟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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