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父亲

因为忙，居然忘了父亲的生日。临近十二点的时候，父亲打电话让我回家吃饭，我一阵惶恐，连忙看了看日历，果然是九月初八，父亲的生日我居然忘了，下午还有课，连忙给妻子打个电话，让她带着孩子赶紧去。过几天我再去看望他和老妈妈，

父亲今年八十三岁了，母亲八十六岁了，身子还算硬朗，邻居们都说我们孩子有福气，老人家年纪那么大了，身子还那么好。又说父亲真幸福，孩子都那么有出息，还那么孝顺。每当听到这些话，我总是心里很愧疚，多年来，一直忙，忽略了爸爸妈妈，都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他们也需要关怀。

想起爸爸妈妈年轻时的壮举，总是不由得泪如雨下。

父亲是个很要强的人，他一心想让自己的孩子走出农门，可他没有背景。这是个封闭的农村，那时候孩子考大学还要推荐，我的家庭成分很高，爷爷是地主，又曾在国民党队伍里做事，父亲一直很抑郁。小时候父亲便和叔父跟着我的奶奶从苏北回到皖北小镇。一开始都说是做大官的太太回来了，全乡人众星捧月一般，当时父亲10岁，叔父8岁，奶奶30岁。家里人哪知道奶奶的心境，奶奶是一路逃荒过来的，回来后变卖了家产，父亲读了书，叔父不肯学。

建国后，父亲初中毕业，要到蚌埠工作，可政审不过关。叔父一见叔父读书没有用，索性更是破罐子破摔。奶奶也没有办法，就硬逼着父亲结了婚，女方是五里地之外的一个地主家的女儿，弟兄五个。奶奶说我们家里人单势孤，想找人帮帮父亲。母亲长得不漂亮，就这样父亲答应了。结婚后母亲相夫教子，对奶奶当亲娘一样孝敬。对父亲言听计从。替叔父张罗婚事。

一直都觉得那一代人不容易，尤其是我的父亲。

我有兄弟三人，姐妹三人，六个兄妹挤在一起。那个时候不知道父亲怎样的一种心情，我就两个孩子还嫌太累。父亲六个孩子家里总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

大哥是老大，1958年的人，八九岁的时候就能够下地干活，割草拾粪挣工分都是行家里手，二哥很小也愿意帮忙。大姐二姐都很勤快，家里地里整理得都很干净。父亲在生产队喂牛铡草。实行包产到户后，父亲更忙了，那个时候一天到晚，看不到父亲和母亲，他们一直在田地里忙碌。

那个时候在乡下人看来，读书时没有什么用的，大学靠推荐，大哥在一中读书虽然成绩名列前茅，但不能参加考试，也很懊恼。好容易等到可以高考了，大哥心气高，不愿上大专，便一直屡试不中。

一直复习了五年，大哥是连连败北。最后一次回到家，大哥差一点自杀。父亲看了一眼，说家里还有地，我都饿不死，你能饿死吗？

大哥还要再复习，父亲仍然支持，并且把当年盖好西屋上的瓦全部拿掉给大哥当复习费。父亲说：“范进周进五十多岁还在考试，我就不信你考不上。”父亲是读过书的，这些道理母亲不知道，但她一直支持父亲，因此咬紧牙关去看着孩子求学的背影。

大哥考试 不顺利的时候，二哥又亮了黄灯，原来他一上学就头疼，父亲有些失望，看来乡亲们说的是对的，老坟地里没有那个雾气，怎么努力也是白搭。父亲那个时候开始吸烟了，有时一上午就一盒子，以前从没见父亲吸过烟。

那年冬天，下着大雪，村子里到处白茫茫一片。一个城里的中学姓周的校长听说大哥怎么考试都考不上，就过来聘请大哥做中学数学老师，父亲很感动，生平第一次被人尊重，还是城里人，让自己孩子当老师，他逢人就说孩子出息了，能在城里当老师，赶紧骑着自行车子找到复习的孩子，不上了，做老师吧，你看人家对你尊敬的意思，简直有刘皇叔三顾茅庐礼贤下士的份。

从此，大哥当了老师，而且是毕业班的数学老师。二哥便在大哥班里成了一名复习生。复习初中考中专。

可二哥不安分，他是高中毕业，让他复习初中的总有些惭愧，人不知鬼不觉他也到一所中学里当起了代课老师。两个儿子一下子都成了老师，一个月工资能拿一二十块，一下子父亲走到飘了。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原来读书真的可以这么受用，苍天不负有心人。

更为可喜的是两年后大哥通过成人高考，毕业后被招聘为乡镇干部，三年后转为正式职工，然后成了副科级的干部。在乡镇上当了镇党委委员武装部长二三十年，而二哥也因为参加成人高考成为银行工作人员，而后副行长、行长，最后两兄弟携手在城里打拼。多年后我也在城里教书，一家人给父亲买了房子，让父母在城市颐养天年。而几个姐姐也都通过自己的打拼，经营着自己的事业。

这时候，村子里人都说父亲有眼光，我们也觉得父亲是个了不起的人。而父亲对于过去统统记不得，只觉得现在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