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毒妇

  “皇后娘娘,皇上将贤王妃纳为妃了。”


  宫人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和程蔓说这件事时,程蔓手里的刀子正雕刻着一个小人像。


  程蔓嗤笑一声,把手里的小刀放下。“皇上这是连自己脸面都不要了?”


  身边的嬷嬷身子一抖,提醒道:“娘娘,慎言。”


  程蔓淡淡瞥她一眼,眼底寒凉。


  “嬷嬷难道不了解我?”


  嬷嬷腿一软,跪在地上,身子佝偻着,不断磕着头。


  “娘娘饶命。”


  程蔓慢条斯理的擦着手里的小刀,轻轻一笑也。


  “这刀,用久了,不利。”


  晚上,贤王君煜匆匆进宫来见程蔓,一个七尺男儿,卑微的匍匐在她的脚边。


  “求皇后娘娘相助,如今只有娘娘能帮我了。”


  借着灯光,程蔓小心雕刻着手里的小人,小人已经渐渐的显露出模样,依稀看得见是个女子模样。


  约莫跪了一壶茶的时间,程蔓微微抬头,看了眼地上的贤王。


  “皇上是天子,天子一言九鼎,怎可收回?这忙,恐怕帮不了。”


  贤王跪着向前几步,抓住了程蔓的裙摆,眼眶泛红。


  “娘娘,求求你帮帮我,我不能没有她,现在只有你能让陛下收回成命了。”


  程蔓看着抓着自己裙摆的手,皱了皱眉,皱着秀气的眉眼,淡淡开口。


  “放开!”


  君煜似乎是没听见一般,一直呆呆的重复说着。“我不能没有书书。”


  程蔓抬脚踹在了贤王胸口,君煜被踹的摔在地上,哇的吐出了一口血。


  程蔓皱着小眉头,拿着刀撕下来自己的裙摆,小声嘟囔了句。“真脏。”


  她不满的看了眼四周不敢说话的宫人们。


  “把贤王殿下给我扔出去。”


  话落音,宫人们吓的纷纷跪下,不敢上前。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程蔓冷笑一声。“这凤仪宫,我居然连使唤个人都使唤不得了。”


  嬷嬷颤颤巍巍的上前,拉起地上的君煜,声音带着颤抖。


  “贤王殿下,请回吧!”


  君煜摇摇头,又扑到程蔓脚边。“皇后娘娘,求你帮帮我,我什么都都可以做。”


  程蔓抬脚又是一下,君煜摔倒在地,吐出的血染红了衣领。


  在君煜不死心又要扑过来时,一把锋利透着寒光的刻刀抵在了君煜的眉间。


  君煜清醒过来,抬眼对上了程蔓透着寒光的眼睛。


  嬷嬷跪在地上,不断的磕着头。


  “娘娘,万万不可啊!”


  程蔓皱眉,心里涌出淡淡的烦躁,红唇轻启“聒噪。”


  嬷嬷顿时没了声,程蔓回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君煜,淡淡的开口。


  “清醒过来了吗?清醒过来就滚。”


  君煜摇头,郑重的磕首。“在下求觅安公主相助。”


  程蔓身子一僵,看着地上的男人。好半晌,她弯起唇角,站起身来,凑近他。


  “看来你真是很喜欢那位传闻中那位贤王妃呀!”


  君煜点头。“是,求娘娘成全。”


  程蔓忍不住笑出了声,眼里没有笑意。


  “那你说说,你喜欢她什么?”


  君煜抬起眼睛看程蔓,说起贤王妃时,眼睛发着光。


  程蔓愣了愣,不去看他。


  “书书是这个世界最温柔善良的女子,她的好,寻常人怎么能体会。”


  程蔓笑出声来,好一会才停下来。


  “说到底不过是爱她那副单纯无辜皮囊罢了。”


  君煜摇头。“娘娘应该不会懂的。”


  程蔓点头,手里搅这一缕青丝,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露出一个娇俏的笑,倒显得有几分古灵精怪了。


  “你真的这般爱她?”


  君煜点头。


  “哪怕她变成任何模样,你也爱她?”


  君煜坚定的点头。


  “是。”


  程蔓眼睛弯成小月亮,点了点头。


  “这可是你说的哦!本宫姑且帮你这一把。”


  第二日,程蔓去见了传闻中的贤王妃。


  小雨淅淅沥沥,贤王妃顾芸书穿着大红的宫装,眉目如画,一弯柳叶眉微微蹙着,眼里像含着万般愁绪一般,看着窗外的雨滴。


  程蔓站在门口看着顾芸书愣了一会儿神,捏捏袖子里的小人像,才缓缓开口笑道:“难怪皇上这般不顾及自己的脸面也要将你带进宫。”


  顾芸书像是被惊到一般,向后退了退,小兔子一般受惊的眼神看向了程蔓。


  程蔓弯眼一笑。“你长的,可真像我在大巫国的一个朋友呀!”


  顾芸书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又动作生疏的行了礼。


  程蔓走进,殿内一片暖香,不知何时,殿内的宫人悄悄退下。


  不久,殿内传来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


  程蔓凉薄的看着顾芸书。


  “宫内除了本宫,禁止穿红色,怎么,这是要爬到本宫头上?来人,给我掌嘴。”


  顾芸书发出凄厉的叫声,程蔓唇角微微弯起,将一颗药丸塞进了她嘴里,她凑近顾芸书的耳边。


  “你不是很想回到贤王身边,若你没了这张脸,皇上自然会放过你,你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去了。”


  程蔓轻轻开口。


  “他可是,希望你回去的紧,跪在地上求了我好久呢。”


  顾芸书身子一顿,眼泪涌出,嘴唇张开,却说不出话来,忽然抓起了程蔓腰间的小刻刀,往自己脸上划去,下手几乎没有犹豫。


  程蔓退后几步,眼睛微微眯起,看着她一刀一刀划向自己的脸,直到面目全非。


  宫人们被吓了一条,松开了按着顾芸书身子的手。


  顾芸书眼泪掉落,张着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喉咙像是被火烧一般。


  程蔓却看懂了她的意思。


  她说:“娘娘,帮我。”


  程蔓轻轻呵了一声,残忍的冲她摇了摇头。用唇形说道:“我不喜欢帮傻子。”


  顾芸书眼里露出几分哀求和绝望,爬到程蔓脚边,带着血的手指缓缓捏住程蔓的衣摆。


  程蔓抽回衣摆,弯眼笑起来。


  “起驾回宫。”


  君晏景怒气冲冲的踹开了凤仪宫的,他神色狼狈,眼底泛着猩红。


  “程蔓,你真是个恶毒的女人。”


  程蔓放下手里的木头,只是笑着问。


  “皇上,你看我新做的镯子好不好看?”


  君晏景愣了愣,然后又是怒火冲天。


  “你这个毒妇,满满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样对她。”


  程蔓唇角的笑意淡了下来,淡淡开口道:“皇上糊涂了吧!那可不是满满,那是书书。”


  君晏景脑袋一阵疼痛,暴躁的抓了抓头发,楠楠道:“不可能,那是满满,那是我的满满。”


  程蔓站起身来,冷笑:“你的满满呀,早就死了。”


  君晏景抬起头,已经有些许神志不清。


  “不可能,一定是你这个毒妇搞的鬼。”


  他高高抬起手,却被程蔓拦下,啪的一巴掌甩在了君晏景脸上。


  君晏景被打懵了,看着程蔓,呢喃道:“程觅安,你这个疯子。”


  程蔓冷眼看着他。“君晏景,清醒了吗?看见我是谁了吗?”


  “你愚蠢无知,自私凉薄,冒天下之大不韪不顾手足情谊,强娶自己的弟妹,连自己脸面都不要了。”


  君晏景脑袋发痛,泛出冷汗,难受的捂着胸口。


  程蔓不屑的看着他。“你这样的蠢货也能当皇帝。”


  顾芸书被扔在了冷宫自生自灭,程蔓轻轻笑一声。


  “这皇帝呀,还真是个无心之人。”


  是夜,冷宫燃着微弱的烛火,幽幽的发着蓝光,顾芸书脸上已经流脓了,奄奄一息的闭着眼睛。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裹在黑袍里的女子推门而入。


  程蔓提着一盏油灯,看着蜷缩在一团的顾芸书。


  走进,唤了她一声,女子手指一动,抬眼看见了她,挣扎着想起来。


  程蔓眼睛微微弯起,声音是独属于少女的娇俏。


  “诶呀,虽然我不喜欢帮傻子,但是我是个守信用的人。”


  她蹲下来,借着灯看见了顾芸书的脸,啧啧两声。


  “真丑。”


  女子身子抖了两下,然后又渐渐停下。。


  “这样吧,我给你挡住,挡住就不丑了。”


  话落音,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用木质的面具,盖在顾芸书脸上。


  面具带上一瞬间,像是有无数双小手黏住了她的脸一般,顾芸疼的惨叫起来,在地上打着滚,在幽黑的冷宫显得格外凄厉。


  程蔓笑着安慰道:“不怕,挡住就不丑了。”


  不知过了多久,顾芸书叫声渐渐的停止下来,面具与脸融为了一体,在面具眼角处诡异的开出了一朵桃花。


  顾芸书已经哑了,只有眼泪不停的掉着。


  程蔓轻轻笑着,掏出怀里的帕子擦了擦她的眼泪。


  “你这么丑,就叫阿丑吧!”


  第二日一早,有宫人发现贤王妃死在了冷宫,发现是时候,面目狰狞可怖,尸体已经僵硬。


  君煜提着剑冲进了凤仪宫,神情仓惶又狼狈。


  “程蔓,你真是好狠毒的心,我要你为书书偿命。”


  “就你?”


  程蔓这下真的笑出声了,笑的小脸都泛起了红。


  “程蔓,你死后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的,你难道心里不会不安。”


  程蔓听着他的话,毫不在意。


  “我活人的地狱都不怕,更何况是死人的?”


  程蔓看着剑朝自己而来,轻轻笑了笑,剑抵到程蔓眉心时,生生停下,君煜脑袋一疼,摔在地上,浑身抽搐起来,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宫人皆被吓到,有的甚至惊叫出声。


  程蔓蹲在君煜面前,轻声开口道


  “贤王殿下怕是忘了,我是谁?君晏景这么恨我,都拿我没办法。”


  她话音一转,语气变的轻柔。“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君煜躺在地上抽搐着,恨恨的看着程蔓。


  “我一定会杀了你,给书书报仇。”


  程蔓笑。“我以为你这么爱她,会说和她一起死呢?”


  她啧啧感叹两句,抬手道。


  “来人,贤王殿下以下犯上,意图行刺当今皇后,皇后仁慈,念着昔日情分,把他给我扔进水牢,关上个几天,反省反省。”


  朝廷最近动荡很大,皇帝昏庸无道,百官纷纷柬之。


  程蔓听着宫人的汇报,轻轻嗯了一声,仔细雕刻着手里的木头小人。


  嬷嬷发现皇后已经换了一块新的木料,之前那块已经不知所踪,她仔细雕刻着,这次明显看得出,是个男人。


  皇后是大巫国过来过来和亲的公主,据说公主是凤命,娶过来为了镇守天元国的龙脉,皇后性格古怪,脾气无常,看着娇娇小小,看人的眼神却格外冰凉。


  像,看着一群死人一般。


  嬷嬷自认为见过不少人,通晓奇门之术的也并不是没有。


  可是唯独皇后这样的,她却是难以看透


  皇后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每天抱着自己的木头雕刻着,十分邪门。


  巫术,这是嬷嬷脑子里的第一想法。


  “嬷嬷,想什么这么入神?”


  程蔓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大白天的,嬷嬷硬生生打了个寒碜。


  程蔓没有理她,仔细雕刻着手里的木头。


  “要是人也像这木头这样听话就好了。”


  君晏景又从民间找了一群女子回来,这群女子惊人的相似,有着一双同样脆弱又无辜的眼睛。


  程蔓好笑的沏了一壶茶,自顾自的喝着,看着将奏折扔在地上的君晏景。


  “这群老不死的,这天下都是朕的,朕要几个女子又如何?”


  “皇上,这是何必,想要满满那样的女子,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整出来,何必找群冒牌货呢?”


  君晏景愤恨的看着程蔓。


  “程觅安,如果不是你,我就可以和我的满满在一起,都是你。”


  他吼叫着,神志陷入癫狂。


  “都是你。”


  程蔓笑容淡了下来,冷冷的看着他,啪的一巴掌甩在了君晏景的脸上。


  “清醒了吗?清醒了我来告诉你。”


  她凑近君晏景,鼻尖几乎贴着鼻尖。


  “那个叫满满的姑娘,是你害死的,是你为了这江山社稷,为了那把龙椅,亲手送她去死的。”


  君晏景愣愣的看着她,眼泪忽然就落下。


  “不是我,不是我……”


  程蔓站起身来,冷漠的看着他。


  “你们男人总是在失去后才开始忏悔,恶心。”


  君煜从地牢里面出来,看见了久违的阳光,他脸颊凹陷,神情恍惚,已然没有了贤王的意气风华。


  他脚步踉跄的朝贤王府走去,他忽然间就明白了,他的书书,真的离开他了。


  忽然,他脚步顿住,呆呆的看着前方,又加快脚步,拉住一个姑娘的手。


  “书书。”


  女子转头,戴着一个木质的面具,面具上开着一朵粉色的桃花。


  他愣了愣,透过面具看见了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


  “书书,是你吗?”


  他声音颤抖的问道。


  女子疑惑的看着的他,然后用手比划一下。


  君煜才知道原来她是个哑巴,他有些失望,不是他的书书。


  他看着呆呆傻傻的女子忽然问道:“我可以看看你的脸吗?”


  女子却是忽然受惊一般,捂住自己的面具摇摇头,情绪激烈。


  君煜安抚道:“别怕,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歪着头想了一下,拉住君煜的手掌一笔一划写着。


  君煜念出声来“阿丑,你叫阿丑?”


  阿丑点点头。


  “你家在哪?”


  阿丑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比划了一下。


  “你不记得了吗?”君煜问道。


  阿丑点点头。


  “那你愿意和我回去吗?”君煜试探性问道,朝她伸出手。


  阿丑看着这双手,好半天没说话,歪着脑袋想了想,看了看他的脸,然后缓缓把手伸过去。


  凤仪宫内,程蔓手一抖,手里的小人已经出现了一个划痕。


  她把小人扔在抽屉里,又重新拿了块木料。


  “果然是傻,那还真是怪不得我了。”


  那年深秋的时候,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贤王妃死了,贤王又带回来一个女人。


  女人唤阿丑,带着一个面具,还是个哑巴,贤王待她极好,让京城的女子艳羡至极。


  皇上依旧昏庸,朝堂上一片怨声载道。


  程蔓抬头看了看天,迎着冷风,舒服的眯了眯眼,喟叹一声。


  “算算时日,也该变天了。”


  嬷嬷摸不准程蔓的心思,赶忙把窗户关掉。


  “如今这夜里格外凉,今年大概会早些入冬。”


  程蔓笑了笑,没有说话。


  夜里,程蔓去了皇帝哪里,此时君晏景正和一个妃子嘻闹。


  “皇上好兴致,是我来的不巧了”


  她手扶在在门边,没什么波澜的看着她们。


  兰美人慌乱跪下,眼神无措又可怜。


  “见过皇后姐姐。”


  “姐姐?哦?我怎么不知道有你这么一个妹妹。”


  兰美人眼泪珠子都块掉下来了,含着泪无措的看着君晏景。


  不知道为何,以前看见这种眼神只觉得心疼,如今在程蔓面前,君晏景竟然觉得有些恶心。


  他厌烦的皱眉,抬脚踹了一下地上的兰美人。“滚开。”


  程蔓微微蹙了一下眉,随即又舒展开来。


  “这位……”


  她似乎是想了一下,然后才开口道。“这位美人以下犯上,送进浣衣局。”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君晏景。


  “陛下意下如何?”


  君晏景看着她的眼睛,眉头一蹙,似乎有什么记忆渐渐的重叠,他微微偏开目光。


  程蔓就是一个善妒的毒妇,和他的满满没法比。


  “皇后随意。”


  兰美人被带走的时候,哭的鼻涕都出来了,一直喊着皇上不要。


  “皇上好一个凉薄之人,刚刚还和那位美人玩的开心呢!”


  程蔓坐下来,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


  君晏景今日莫名看程蔓顺眼多了,今日的她,好像比往常感觉温驯一些了。


  他开口道:“这后宫也只有你敢这么说了。”


  程蔓这次却没有冷哼了,或者恶语相向。


  她笑着看向君晏景。


  “好歹我们是夫妻呀,自己的夫君陪着别人,我自然是会不高兴的。”


  君晏景莫名心脏一漏,他冷下脸。


  “程蔓你也学会假惺惺了。”


  程蔓今天晚上似乎格外好说话,她笑看着他。


  “皇上最近是不是头疼的厉害,有时候甚至神志不清醒,还会全身发疼,发冷?等好的时候又发现自己不记事?”


  君晏景放下手里茶杯。


  “你是如何得知的。”


  程蔓没有说话,她站起身来,走到君晏景的身后。


  “我们大巫国有一种秘法,对这个很有效。”


  说着,她手轻轻在君晏景太阳穴处揉着,动作极其有规律。


  君晏景觉得像是一根绷着的神经忽然得到了放松,让他莫名贪恋。


  程蔓冷漠的看着他逐渐陷入睡眠中的俊美脸庞。


  启唇一笑,柔柔的拍了拍君晏景的脑袋。


  “阿景,阿景。”


  “满满……”


  梦里,君晏景喃喃细语。


  程蔓笑容渐渐消失,直到面无表情。


  “你最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呀?”


  程蔓似是不解,然后眼睛一弯,额头贴住君晏景的额头。


  “不过不重要了,你想要什么都不重要了。”


  君晏景觉得程蔓真是可怕,对你不好的时候,恶语相加,满脸淡漠又刻薄,严重点还会动手打人。但是对你好的时候,又会像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又最寻常的妻子。


  他忽然有些贪恋这些寻常人家会有的快乐,程蔓替他摆好碗筷,言笑晏晏。


  君晏景觉得来到这凤仪宫,就像是可以卸掉一身烦恼一般。


  他眉眼舒展起来,细细打量起程蔓来。


  程蔓是个是个眉眼张扬的女人,眼尾眉梢上扬,眼角带着一颗淡淡的泪痣,看人的眼神十分锐利。


  偏偏笑起来有一双月牙一样的眼睛,亮晶晶的。


  可惜,他很少看见程蔓笑,一般她这样笑,就是有人要倒霉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就好像对她这么了解了。


  他看着眼前的饭菜,忍不住笑了笑,还算用了心,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程蔓垂下眼睛,笑容弧度加深。


  “觅安,给我揉揉脑袋,最近头疼的厉害。”


  君晏景靠着椅子,冲程蔓喊道。


  程蔓起身,没有动作,看着他闭上的眼睛,眼下明显的青黑疲惫。


  “皇帝累吗?”


  “嗯?”


  “我说,做皇帝累吗?”


  程蔓问道。“做皇帝万民朝拜,江山社稷,五湖四海,良田美人,无一处不是你的。”


  君晏景揉了揉眉心,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她。


  “我想要的,不会回来了。”


  程蔓轻轻哦了一声,不感兴趣。


  君晏景拉住了程蔓的手。


  “陪我说说话吧!也只有在你这里,我才不会是皇帝。”


  程蔓抽回手。“不想和你说话。”


  君晏景:“……”


  他张嘴刚想说什么,就对上了程蔓凛冽的目光,他微微偏头闭上眼睛。


  “你不想说就不说吧!”


  这一年的冬天来的格外早,北风呼啸,吹落一地树叶,宫里一片萧瑟之景。


  君晏景意外的病倒了,这场病来势汹汹,宫内太医束手无策,乾清宫内进进出出,太医换了一批又一批。


  程蔓坐在病床边,面无表情的雕刻着手里的小人。


  太医将一碗黑色的药端上来,程蔓放下手里的东西接过来。


  端起轻轻吹了吹,轻轻碰了碰君晏景的脸。


  “阿景,起来吃药了。”


  君晏景微微睁开眼皮,看着她,声音虚弱颤抖。


  “程蔓,我不想吃。”


  程蔓像是没听见一般,自顾自的吹了吹,然后灌入君晏景的嘴里。


  “乖,只有吃了药,才会好!”


  君晏景挣扎起来,没有挣脱,最后渐渐陷入昏迷。


  她放下药碗,把外面的嬷嬷叫了进来。


  “把宫里哪些妃子美人看管住了,谁也被跑了。”


  嬷嬷心里颤抖了两下,连忙点头称是。


  夜半,君晏景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见裹着一个披风趴着他床边睡着的女人。


  他手指碰了碰她裸露在外的手指,冰凉刺骨。


  女人动了动,君晏景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好半天,他看着程蔓,揉了揉她的脑袋,笑了笑,心里涌现一丝甜蜜。


  “又不是没有太医,让你守在这里干什么。”


  他想捂热程蔓的手,却好像总捂不热,程蔓却忽然醒了,眼里一片清明,没有困意。


  “皇上醒了?”


  君晏景轻轻嗯了一声,程蔓点点头道:“那便好。”


  说着抽回手起身就走,君晏景下意识拉住她的手。


  “你去哪?”


  “既然皇上醒了,那便是无大碍了。”


  君晏景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看着殿内微弱的烛光。


  门被关上,他闭上眼睛,满心皆是醒来看见的那一幕。


  他忍不住笑了笑。


  皇上的病第二日便好了,像是枯木突然获得生机,太医虽然疑惑,但是心里的哪块石头总算放下,皇上大赦天下,宫内外皆喜气洋洋,仿佛春天就要到了。


  凤仪宫依旧一片冷清,君晏景进来的时候,程蔓趟在殿内椅子上休息,窗外的阳光渐移,洒下来,落在她眉眼,让君晏景生出几分恍惚。


  女子没注意到他来,趟在椅子上睡的正沉。


  他蹲在程蔓面前,细细打量起她。


  他轻轻笑了笑,捡起落在地上的毛毯,盖在她身上。


  “是你救了我,对不对,我早听说大巫国的人精通异术,是你救了我吗?程蔓。”


  他轻轻问着,面前的女子却没有反应,他心里一慌,又喊了几声。


  他慌忙站起身,喊叫着太医。


  袖子被人握住,程蔓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有些不耐烦。


  “别吵了,我没事。”


  君晏景蹲下,探了探她额头。


  “我想睡一会儿,你先出去。”


  程蔓脑袋一偏,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我在这里陪着你。”


  程蔓没有理会,疲惫的闭着眼睛。


  皇帝最近没有再找与满满长相相似的姑娘了,有空的时候还会来凤仪宫批改奏折。


  程蔓对他的态度却与之前没什么不同了,君晏景抿唇看着坐在窗口雕刻小人像的女人。


  “你很喜欢做木匠?”


  “嗯。”


  “你这个做了能送给我吗?”


  “不能。”


  君晏景有些尴尬,点头不说话。


  程蔓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睛,带着些微笑意。


  贤王悄无声息造反了。


  此时已经是盛夏季节,君煜领着十万精兵包围了整个皇宫时,程蔓剥开一粒葡萄放在嘴里,果盘旁边摆放这一个小人像。


  天上下起了大雨,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程蔓挥退了殿内的宫人婆子,穿着一身红色的纱裙,一双莹白如玉的腿若隐若现。


  宫里人逃的逃,跑的跑,城门被攻破,大军势如破竹从宫门一路打到了乾清宫。


  君晏景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凤仪宫,一眼便看见了程蔓。


  程蔓坐起身,唇角微勾的看着他。


  “皇上要死了吗。”


  他站住,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程蔓吐出葡萄籽,轻轻啧了一声。


  “这天下之主,也该换人了。”


  君晏景跌跌撞撞跑过来,看着程蔓的眼睛。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程蔓凉薄的看着他。


  “你做皇帝也是让百姓受苦的昏君,尸位素餐。”


  君晏景忽然抱住程蔓,摇摇头。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一点也不想要当皇帝的,一点也不想的。”


  程蔓眼神恍惚了一下,轻轻笑了笑,声音轻轻的。


  “是啊!你明明以前一点也不想当皇帝的,阿……”


  程蔓声音戛然而止,噗嗤一声,她低头看去,一把匕首正插在她的胸口,血喷射而出。


  程蔓抬眼,看见了君晏景冷漠的眸子。


  君晏景看着她,眼底猩红,匕首又渐渐进去。


  程蔓笑了笑了,君晏景凑上来,吻了吻她的脸。


  “别怕,不疼。”


  他哆哆嗦嗦的手指用力,是刺穿血肉的声音。。


  “程蔓呀,我不去争,不去做皇帝,我会死的,他们不会放过我的,会把满满杀死的。”


  程蔓咽下涌入喉间的血,一把推开君晏景。


  君晏景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胸口插着一把匕首的女人。


  女人撑着脑袋,笑出了声。


  “君晏景,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呀。”


  君晏景又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全身无力,砰跌在地上。


  “贤王殿下的大军就要来了,你马上会死的,你所在意的,所想要的,都不会有了。”


  君晏景猛的吐出一口献血,看着程蔓。


  “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没有对你做什么。”


  程蔓撩了撩头发。


  “说来皇上应该感谢我才是,若不是我,你恐怕早就死在那场大病里。”


  程蔓说着,咽下喉间腥甜。


  “我在你身上下了生死蛊,皇上,我们才是同生共死的呀,可我没想到呀,皇上竟是要来取我的命的。”


  她眼睫微微颤动着,垂下眼睛。


  君晏景眼睛睁大,然后露出欣喜之色。


  “没事,没事,我们可以一起死了。”


  君晏景说着,大笑着,眼里流下一行泪,活像一个疯子。


  事实上,也的确是,从程蔓嫁过来,第一次在他殿内下了迷魂香时,他就已经疯了。


  深冬迷魂香发作,程蔓无数次的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心软。


  这般想着,她抬脚一踹,踹在君晏景胸口。


  “你做梦呢。”


  她坐起身,微微弯腰凑近他,勾住他的下巴,似乎有些不解。


  “君晏景,你爱过我吗?”


  君晏景似乎也有一些迷茫,爱过吗,爱吗?在他们关系最融洽的时候,他是有点喜欢的吧!她那么坏,心狠手辣,可是在她身边的时候,他又是最轻松的时候,在他生病时不眠不休照顾他时,他是爱的吧!


  在宫门倒下那一刻,他居然第一时间就是想来看看她。他头一次痛恨自己没办法保护她。


  他知道程蔓是个神秘又厉害的女人,可是,可是,再厉害,她双手难敌众拳,他怕,她受到折磨。


  可她和满满又是完全不同的人呀,他也爱了。


  “爱……”


  话止于唇齿,声音戛然而止,他捂住自己喉咙。


  “爱吗?皇上。”


  她站起身来。“皇上不过是厌倦了阿满姑娘那幅相似模样,贪图新鲜罢了。”


  君晏景摇摇头,程蔓将君晏景的上半身身抱入怀里,下巴抵在他的头发上。


  “君晏景,我想清楚了,我不恨你了,恨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我本来还想,你要是聪明一点,我就放过你,可你总是不听话。”程蔓笑了笑。


  “你说说,什么样的人,才会听话呀?”


  她眼睛弯成小月牙。


  “我知道什么东西最听话了!”


  君晏景张了张嘴,说着什么。


  程蔓愣了愣,直到怀里的人没有了生息。


  “你刚刚叫的是蔓蔓,还是满满呀……”


  贤王大军抵达偏殿时,看见是便是一副这样的场景。


  女子穿着红色的裙子,头发披散开来,美丽至极,抱着一个腐烂的头骨,头骨下的衣服空荡荡的露出莹白的骨架,女子手指抚摸着,胸口插着一把匕首,看着前方,目光冷静幽深。


  众人皆是一惊,不敢上前。


  君煜拿着剑,独自进了殿,殿门被关上。


  “我是来拿你性命给书书报仇的。”


  程蔓眼睛动了动,抱紧了怀里的人,看着他。


  “听说你带回来那个叫阿丑的姑娘死了,你亲手杀的?”


  君煜想起阿丑,眉头一皱,下意识的不想提起。


  “你猜猜我怀里抱着的是谁,你猜对了,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君煜笑了笑。


  “是皇兄。”


  程蔓弯起眼睛笑。“你说的没错。”


  “那我告诉你一个事情,那日在冷宫,贤王妃并没有死。”


  君煜手里的刀落下,向前几步。


  “书书在哪?”


  “你让我走,我就告诉你。”


  女子抱着手里的骨架,一步一步向前走着,众人让出一条路,待走到宫门口时,君煜拦住她。


  “你还没告诉我。”


  程蔓笑了笑,跃上早已准备好的马。


  “我早就还给你了。”


  君煜张了张嘴,眼睛死死地看着她。


  “那日,贤王妃为了你自毁容貌,被我用调虎离山之计带出了皇宫。”


  程蔓好笑的看着君煜那不可置信的眼神。


  “我还以为贤王是认出来贤王妃呢?原来没有呀,看来你的爱,也不过如此。”


  程蔓抱着怀里的骨架,衣袂翻飞。


  “你也不要想着杀我了,我死了,你也得没命。”


  程蔓勾唇。“不信你试试。”


  “唉,当时贤王可跟我说的好好的,说她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会认出她来。”


  贤王登基,先皇与先皇后不知所踪,隔年,君煜娶了一个新皇后,该女子容貌动人,像极了先王妃。


  江湖一家小酒馆,一名黑袍女子走进来,女子一双好看的眼睛微微上挑,数不清的魅惑。


  她牵着一个白衣公子,那公子生的俊俏,跟在女子身后。


  “阿景,给我打一壶酒……”


  “阿景,给我夹菜……”


  “阿景,我今晚要吃鱼……”


  女子使唤着他,那酒馆老板看着她们笑了笑。


  “那是你丈夫吗?对你可真好。”


  女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然后揉了揉男子的脑袋。


  “不是,不过是一条听话的狗罢了,你说是不是呀,阿景。”


  男主呆呆的点点头,开口的声音也是木木的。


  “蔓蔓说的是。”


  那老板心里诧异,低头不在多言,那公子,怕不是个傻子吧!


  “乖,真是听话呀。”女子满意极了,抿唇笑起来。


  “要乖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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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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