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没人注意你

根本没人注意你

■ 陈鲁民

妻子都一把子年纪了，每次上街前，还要反复打扮，一丝不苟，就像出席以她为主角的婚宴似的。不耐烦的我，每每打击她的积极性：别费那个劲了，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你。她却不为所动，还是我行我素。有一次，我实在受不了了，就对她说，如果今天上街有人注意你，哪怕就和你说一句话，回来我把这一周的做饭、洗碗全包了。你还别说，街上真有一个人和她说了一句话：大姐，行行好吧——估计您也猜到了，是个乞丐。

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爬格子20多年来，我发表过好几百万字的东西，曾被朋友戏称“高产作家“，名字每年也有数百次出现在报刊上，总以为自己有点名气了，每以作家自居，感觉良好。可是，参加过几次作家聚会，去时皆踌躇满志，回来时像撒气皮球——几乎没人知道我是写什么的，更没人注意过我发表过什么作品。也有作家出于客气，对我当面恭维：久闻大名！可一转脸，分明听见他在问人：这位是写什么的，怎么没一点印象？我的女儿毕业于清华大学建筑系，后来到美国哈佛大学读研究生，毕业后在上海一家外企当白领，不到30岁就拿到百万年薪，要说这都是够露脸的事，在我住的小区肯定是独一份。像我这样虚荣心强的人，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注意，可遗憾的是，就是对门的邻居都不知道。有时我和同门洞里的高邻一起乘电梯，无话找话，互问儿女情况，我这才找到炫耀机会。可下一回再见面，又谈起同样的儿女话题，人家根本就没印象，让我很是郁闷。直到看到美国埃默里大学教授马克·鲍尔莱因在《最愚蠢的一代》里那句话：“一个人成熟的标志之一就是，明白每天发生在自己身上99%的事情，对于别人而言没有任何意义。”我才释然并醒悟，像我们这些普通人，实在没必要在意别人的评判议论，因为根本没人注意你。时常看到有人小有错误或偶尔受挫，就喊着叫着“没脸见人”了，“丢死人了”等等，其实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罢了，没人会关心你的家长里短，你那点事甚至连进入人家的茶余饭后谈资都未必有资格。所谓“人言可畏”，那也主要是对阮玲玉那些名人而言。说实话，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根本没有值得大伙说三道四的“新闻价值”，有功夫人家还不如去注意干露露如何大胆裸露，郭美美怎样炫富，李天一怎么去“拼爹”，芙蓉姐姐怎么去露丑，凤姐怎么去卖萌雷人，那些东西纵无价值，总还使人更有兴趣些，至少也能博人一笑。即便是红极一时的明星，想引人注意也不是件容易事。所以，常见到那些明星出演的影视剧即将上映之际，就往往要故意闹点真真假假的绯闻出来，或发生情变，或夜店买醉，或与导演闹翻，或另结新欢，或朋友生隙，花样百出，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引人注意，以换取收视率。明白这个道理，我们就会轻松很多。既然没人注意，我们虽然还要堂堂正正做人，但就不会再留意那么多风言风语，不会给自己增添那么多精神负担，就会坦然自若地干自己该干的事，直抒胸臆地说自己想说的话，想笑就放声大笑，不必在意是否失态，想哭就涕泪交加，无须考虑表情如何。因为你固然没资格流芳百世，自然也不可能遗臭万年——那也是秦桧、汪精卫们的“专利”。没人注意，也是一种幸福。记得华人首富李嘉诚曾对记者说：“我的最大幸福，就是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逛逛公园。”而我们不是每天都在享受这种幸福，自由自在地、没人注意地逛大街、逛公园吗——因为“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