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梦中情人

那时候，我在农村，上小学三年级。

我们班里有一个女生，名字我还记得，是当时乡长的女儿。那时候其实不叫乡，而是叫人民公社。那时候我还什么都不懂，但是，至少懂得一点：这个女孩好看，我很喜欢跟她一起玩！

有一个星期天，我被邀请去她家里跟她一起写作业。

后来许多年里，我至少做过一百个梦，梦里都是背着书包，去她家里写作业。

她的家，住在人民公社里，她的爸爸常常不在家。她的妈妈是家庭妇女，人特别和气！她的妈妈说话有外地口音。

那天下午，我们很快就写完了作业，然后，一起玩。

一个少女，忽然从外面走进来。

我见过她的大姐，这个是她在外地上学的二姐。看她二姐第一眼，我竟然呆住了！天哪，我无法言语，我的心里只有一个词：貌如天仙！

然后的感觉，就像踩在云端里，她的姐姐带着我们一起玩。

玩累了，她的姐姐开始给我们讲故事。

我现在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个长满梧桐的神秘大院，成排的低矮的平房，砖头砌成的小路，路边是很多草和一些杂物，树下有一些垃圾堆，我在里面拣过很多好玩的东西。

有一个草筐，放在她家门口。门口桐树下，有一间小小的厨房，砖头支成的水泥台子，那是我和她写作业的地方，也是她们家一起吃饭的地方。那时候正是夏天！

她的姐姐，从外地放假回来。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脸上笑容灿烂，貌如天仙！

我和这个女孩，一起听她姐姐讲故事。就在她们家的外屋，一张床，一个凳子，她姐姐坐在凳子上，她和我，坐在床上。那真是一个美丽的故事！因为听故事的我，也仿佛是在仙境里！

你可知道，那时候的我们跟现在的你们有多不一样？那时候没有电视，更没有电脑，没有玩具，也没有幼儿园！我们什么也没有，晚上连电灯都很少见，只有煤油灯。

我闭上眼，心中全是我寂寞的童年，奶奶在外面的地锅里蒸馒头，烧得柴火劈劈啪啪响，我坐在昏暗的油灯下，坐在童年的小凳上，生命在黑暗中，只有蟋蟀不知疲倦地唱鸣！我听得懂蟋蟀的歌，动物的语言！

我那时候唯一的乐趣，就是幻想！我曾经产生过很多次幻觉，现在回忆起来，都不知是真是假，印象最深的一次，是看到了很多小小的拖拉机，跟现在的玩具拖拉机一样，但是，我小时候从来没有见过玩具，我只见过真正的拖拉机！

我看到很多小的拖拉机，被许多小人开着，从我家的煤洞里驶出，隆隆作响，我用脚一挡，就马上变成了一些小铁片。我追啊追啊，拣啊拣啊，感觉到收获和快乐，我最后把它们叠成了一摞，全部放到枕头边，但是，第二天早上起来，我怎么都找不到了！

我找了好几天。现在想起来，心底还有一种很真实的遗憾！

我那时候的幻觉很多。

十年前，我晚上睡不着的时候，还常常会忽然听到机器轰鸣，那种声音震耳欲聋，从四面八方涌来，寂静的夜晚忽然变成了噪音的擂台，我常常感到无法承受，必须强迫自己坐起来，否则就会感到要魂飞魄散。这几年没有了。

那时候的夜晚太静。现在的夜晚太嘈杂！

还是回到那个如仙境一般的中午吧。她的姐姐继续讲故事。

讲什么故事，我忘了。因为，我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我该回家了。她的姐姐已经出去了。我是多么的遗憾！

我见到了我梦中的仙女，可是，她给我讲故事的时候，我居然睡着了！我应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才对啊！

这样她会不会感到害怕？那时候，我才八岁而已。

一切的如梦境一样的现实，和一切地如现实一样的梦境，都过去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姐姐，可能又去外地上学了吧。我也再也没有去过她家里几次，一是那时候农村的学校还是很封建；二是后来他们家搬走了，搬到了县里，她爸爸升官了。

我难过了几天，然后，难过就平息了，不过，我始终没有忘记她。后来，我家也搬到了外地，因为，我爸爸也当官了。

十年以后，我考上了大学。第一个暑假，我就回老家去找她。在花了很长时间、辗转打听之后，我终于找到了她的新家。并且，她正好在家。

她没有考上大学，不过，因为她大姐是县长，所以，她还是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她的家里人都还记得我，他爸爸第一句话就是：有什么要帮忙？只管说吧！

我说：伯伯，我真的没事，只是过来坐坐。

然后，剩下我们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毕竟十年未见了。

我从她脸上，寻找着她姐姐的样子。很像，不过，她的嘴角有一颗美人痔，她姐姐没有！

她说话，带着她妈妈的外地口音，她姐姐没有！她姐姐的普通话非常好听！

我没有问她姐姐的事情。我知道，十年了，她姐姐早就嫁人了。就算不嫁人，也不可能等着我，那个当年看她一眼就着迷了十年、听她讲故事却呼呼睡着的八岁的孩子。

我曾经一次又一次幻想过，等她老了，一个人的时候，我还不是很老，那时候，我再去找她，求她嫁给我。她一定会同意！大家都是老人啊，年龄差了十岁，又算什么！

可惜，我意志不够坚定，最后，我也结婚了。我跟我最真的梦，终成永诀！

这么多年糊里糊涂的过去了。

2007年的一个中午，我坐在自家的阳台上，看着三岁的儿子趴在地上玩写字，通过他的背影，忽然一下子看到了三十年前自己的影子！在我思想日渐保守、精神日渐颓废的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我忽然想起了过去，想起了那段一直深藏在我心底的美丽回忆！

我抬起头，看不到云彩，天上有密布的云层，但是，我看到了仙女，正向我微笑，正向我走来，穿着洁白的裙子，我忽然很想笑，又很想哭，我很想对仙女说：姐姐，求你再给我讲一次那个故事吧，我保证这回，永远也不会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