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落叶》

关于落叶，我们看得到的是，是秋天里泛红的枫叶，还有金黄的银杏叶，宽大的梧桐叶，它们在秋天落下，在泥土里腐烂，在下一个春天又再次出现，生命是一个轮回，万事万物皆是如此，不妨欣赏一下先生眼中的落叶。

“窗外，有棵法桐，样子并不大的， 春天的日子里，它长满了叶子。枝根的，绿得深， 枝梢的，绿得浅;虽然对列相间而生，一片和一片不相同，姿态也各有不同。没风的时候，显得很丰满，娇嫩而端庄的模样。一早一晚的斜风里， 叶子就活动起来，天幕的村托下，看得见那叶背上了了的绿的脉络，像无数的彩蝴蝶落在那里，翩翩起舞，又像一位少妇，风姿绰约的，作一个妩媚的笑。

我常常坐在窗里看它，感到温柔和美好。我甚至十分嫉妒那住在枝间的鸟夫妻，它们停在叶下欢唱，是它们给法桐带来了绿的欢乐呢，还是绿的欢乐使它们产生了歌声的清妙?

法桐的欢乐，直要延长 一个夏天。我总想那鼓满着憧憬的叶子，一定要长大如蒲扇的，但到了深秋，叶子并不再长，反要-片一片落去。法桐就消瘦起来，寒碜起来，变得赤裸裸的，唯有些嶙嶙的骨。而且亦都僵硬，不再柔软婀娜，用手一折，就节节地断了下来。

我觉得这很残酷，特意要去树下捡片落叶，保留起来，以作往昔的回忆。想:可怜的法桐，是谁给了你生命，让你这般长在土上，既然给了你这一身的绿的欢乐，为什么偏偏又要片一片收去呢?!

来年的春上， 法桐又长满了叶子， 依然是找绿的好，深绿的也好我将历年收留的落叶拿出来，和这新叶比较，叶的轮廓是一样的，叶子，你们认识吗，知道这一片是那一片的代替吗?或许就从一个叶柄眼里长上来，凋落的曾经那么悠悠地欢乐过，欢乐的也将要寂寂地调落去。

然而，它们并不悲伤，欢乐时须尽欢乐;如此而已，法桐竟一年大出一年，长过了窗台，与屋檐齐平了!

我忽然醒悟了，觉得我往日的哀叹大可不必，而且十分的幼稚。原来法桐的生长，不仅是绿的生命的运动，还是一道哲学的命题在验证，欢乐到来，欢乐又归去，这正是天地间欢乐的内容，世间万物，正是寻求着这这个内容,而各自完成着它的存在。

我于是很敬仰起法桐来，祝福于它:它年年凋落就叶，而以此渴望着来年的新生，它才没有停止，没有老化，而目标在天地空间里长成材了。”

新旧交替，这便是生命的真谛吧，落叶知秋，让我们知道秋的到来，也知晓来年的春已然在路上，心里便是欣喜的，充满希望的。

贾平凹，1952年2月21日-，原名贾平娃，陕西省商洛市丹凤县人。中国大陆当代著名作家。中国作家协会理事、中国作家协会陕西分会副主席。1974年开始发表作品。1975年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1982年发表作品《鬼城》、《二月杏》。1992年创刊《美文》。1993年创作《废都》。1997年凭借《满月儿》，获得首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2003年，先后担任西安建筑科技大学人文学院院长、文学院院长。2008年，凭借《秦腔》获第七届茅盾文学奖。2011年，凭借《古炉》获施耐庵文学奖 。2015年，凭借《老生》入选2014年新浪年度十大好书之首。2016年1月22日，贾平凹入选2015“当当年度影响力作家”评选小说家榜前五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