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贤江"纪实文学:命运



2,儿子的命运(上)



儿子名为 张白劳。平头、大耳;浓浓的眉毛也掩遏不住一双有神放光的大眼;高高的鼻子如推拉的风箱,吹拂着一张不爱张开的宽厚嘴巴。缀满肥肉的庞大身躯,一挤上小车,四个轮子就会害怕得变了形态;似乎一绊倒,便会压榨出些许油来。

张白劳这种老板特有的福相,并非从小俱来。

小时候的张白劳,是父母的心尖子;是五个孩子中唯一的男孩子;是家中的天生骄子。菜汤上飘浮的油腥多半流入了他的肚里。

张白劳会跑的年纪就被关进了"村小"的大门,一直关了五年。起初看见众多的同龄伙伴,和在一块长方形的黑色墙板前,左手拿着武器(教鞭),右手捏着粉笔的老师吆喝的表演,还意气风发,满心欢喜。年复一年的如是表演和不变的风景,让他心烦意乱,急燥暴跳!终于,那五个该死的、炙酷的、难熬之夏季总算挨过去了。摔掉了书包的重负,如春风拂面般的轻松惬意,且恨恨地说:″学校呆得真难过!″

张白劳有幸跳出了这个牢笼,又进了一更大的牢笼。与其是牢笼,还不如说是熔炉来得更贴切些。

母亲此时气得,放在桌上的一碗饭直至冷了,也没填入早已"咕咕"叫的肚里。呆坐在饭桌前,沉思把她拉入了曾经的场景:又一次被推选为县代表,列为干部侯选人上台作报告,不会打官腔,讲不出干部的专用术语和行话。下台后,县长婉惜地告诉自己:"没对上暗号,暂不能把重担交付与你,S0rry!"回家的路上,自己恨起了自己。想当初没有卡过学校门,让老师也倒些"鸡屎"到自己肚里就好了;同时暗下决心:即使锅里撸起米,也要让子女多读些书;至少也跨过中学门,见见老师的面容和口中吐出的美词.诗吟。想到这里,母亲的眼睛红湿了起来;又腾地站了起来,指着儿子叱啧:"你不读书,去捏泥巴,捏到死!一一一"张白劳在父母怒目的寒光扫射下,耷拉着脑袋,逃出了屋,很快加入了小伙伴们踢房、打纸包、打陀螺的激烈战斗中。

父亲气呼呼地冲出屋去,找到了儿子,揪着耳朵,把他揪进了去插秧的队伍。

张白劳模仿着大人的插秧的姿势,顶着烈日,在烫手的水田里,左手抓住一扎秧,右手捏紧几根接近秧兜的位置,弯着腰,依行列次序,植入泥中;栽一颗就倾俯一下身体;身、手、头协调一致地叩个头,拜个天地,谢天谢地保佑多长些谷子;栽完一行后退半步。不多时,眼前的水田面绿了起来。张白劳被大人摔得老远,关在绿色的围栏里,一气之下,干脆丢了秧,跑上田埂,寻一树阴下,喝些水坐了下来,心里念起了咒语:"太阳快落山喏!赶快下大雨啊!…"

张白劳受不了这种苦,提出和姐一起去放牛。他想骑牛,喊姐帮他爬上了牛背。姐牵着牛在田间高低凹凸的小路上行走,下坡时,牛倾斜着身体下行,顺带把张白劳也卸了下来。"咚"一声,跌地的一只嫩手摔断了骨头。他一手托着痛手,眼泪一滴滴洒落在痛手的肌肤上,"啊一一一呜一一"的一声声呜咽抽泣的声音和着牛的"哞"叫声,更加得响亮些起来。回到家,父母见状,心疼得远胜于自己断了手。父亲立即背着他,把他送往了医院。

暑假走到了路的尽头,学校又活了起来,是人头攒动的热闹繁荣景象。在父母强势的压迫下,张白劳只好去复读五年级,又重新回到了他曾经熟悉的牢笼中。他坐在刻有道道深痕的桌凳上,望着上面老师叽里呱啦的表演,和一排排整齐的黑小老脑,像倒栽在田中的大黑芋头。他望着前排女生的小辫子产生了性趣。把一根小绳子一端轻轻系住辫子,另一端系在自己的桌脚上。下课一声起立时,女同学立刻"哇"的一声,被拉回倒坐在板凳上。

校长决令开除张白劳。母亲赶紧找到校长,说尽了好话,赔尽了内疚的笑脸,校长才免为其难地收回了圣旨。

张白劳继续看老师表演,和大黑芋头排排点点。只是把他安坐在最后一排和大个子一起。张白劳见同桌大个子占用桌凳面越界,心生不满变心态。等一次上课起立时,张白劳用脚把凳轻轻踢开,大个子猛然一坐下,一个趔趄,"轰"地一声,书桌连住他的手仰跌落在地,头碰在凳棱上,桌欺负地伏在他身上,鲜血直流。而张白劳见势不妙,早已跳之夭夭。同学们闻声扭头后望,教室后排一片慌乱,顿时响起了一片"咯_一一一咯″的童音狂笑声涛。见大个子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手一摸脑壳后,染满了红色,教室里荡漾的笑声,霎时吓得凝固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白劳被踢出了学校,真正永远地打入了大熔炉来蹦跳。

站在木工、泥水、理头、杀猪、裁缝等农村艺海面前,母亲给他选了木工学业结缘。木工业也许对他天定有缘,居然喜欢上了豪无怨言。因为他知道:木工劳动不怕风吹雨打,没有热晒雨淋,到时还可显个小名。爱上它就燃起了执着和坚持。他迎着朝阳,送走晚霞,一晃就送走了五个春夏秋冬的尽涯。木工劳动拉长、增粗了他短小的胳膊,瘦弱的身躯。一个富有强健青春体魄的型男,内蓄着强劲的力量,足以成就一个家的栋粱。

巧舌的媒婆不懒,踏破了他五好家庭的门槛。终有一天,踏来一个年仅18岁的美人儿,张白劳甚是中意对上了眼儿。1990年,他们结良缘。

十八新娘十九郎,稚气乍脱成鸳鸯。

开枝散叶续香火,
夫妻恩爱美名扬。

天随人愿真作巧,
三年二子怀中挠。
临里四居皆艳羡,
计划生肓冲关了。

添丁加彩家兴旺,
姐妹渐次喜外乡。
拆除老屋盖楼房,
可恨资金连不上。

抛家弃子离父母,
外出奔向打工途。
鞍马劳顿至城市,
做工酒店真叫苦(啊!)

鸡鸣起床忙不停,
月出归居脚发沉。
洗刷忙完倒上床,
一觉死睡到黎明。

酒店做工虽是苦,
残菜米饭油水足。
磨砺更当身体壮,
夕阳几度身发胖。

杨贤江

张白劳一副大老板样的槐梧身相,引起不法分子的捞一笔的奢望。在一次下工归家的路上,让几个持刀的当地歹徒围了个不让,恐吓他:“把身上的钱交出来!″张白劳哆嗦地说:"我没有钱,我是打工的!"

一个歹徒用刀在张白劳的眼前晃了晃,搜了他的身,果然分文精光,气急败坏地把张白劳手中的手机顺手抢了去!扬言:"下次碰上,再无钱就把你宰了投入河里喂鱼!"然后,扬长消失在黑幕中。

张白劳颤抖着双腿,左闪右避,拐弯抹角,不时地扭头看看后面,才来到了住处。回到家中,妻见其极为惊慌失魂,忙问起个中原因。张白劳沉着脸吩咐妻赶紧捡好行李,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急拉妻手,背起包裹,来到车站买了回家的票。在车上,张白劳缓了口气,原神归位,告诉妻事情发生的原委。

2003年,回到老家,在当地十字路口公路旁边姐夫的房子里,开起了小饭店。此时,农村青壮劳力皆外出见世面,留下老弱独赏家中美景。昔日人来车往的热闹景致,只是一去不复返的时光中的美好记忆。虽然张白劳夫妻起早贪黑地像燕子一样勤快努力,依然生意冷淡,来往客人门可罗雀。

张白劳利用空闲,把外出打工几年的积蓄盖了第二层楼。盖屋造船,昼夜不眠。楼高了,张白劳的血压也高了。经常头晕目旋,旁人说是过分劳累所至。

此时,2006年在外打工的姐夫把卖门窗建材的主意告诉了舅弟。他伙起表弟和姐夫一起来到了B市,选了背街道的偏僻处几间门面。姐夫力排众议,选当街一间门面和附近偏僻里一个大仓库。算来租金还要比那些门面总值稍低一些。租好了门面和仓库,就要开始进材料了。

三人坐车去数百公里远的材料生产厂家进货。张白劳跟售票员讨价还价,硬是把卖30元一张的票砍成了25元/张,且乐呵呵地说:“我们又赚了15元。

到了厂家所在城市,下车乘电车转乘另一辆车到厂里。表弟说:“十二点了,吃顿便饭再去。”张白劳马上反对,说:“到厂里吃免费午餐不好吗?一个人至少可省5元,还要吃得好些。”准备去乘电车,张白劳又拦住说:"走两站,会累死啊?”表弟:"你会走呀?"张白劳回答:"嘴巴下面就是路。”又省了三元。

一行人一路问到了目的地,转乘车到了厂里。张白劳说:"我们还未吃饭!"厂里接待人惊讶地说:"下午三点了,还没吃午饭?"摇了摇头,随即招呼一行人去饭馆。三人在厂里住了一晚;晚上,把塑钢型材的型号、尺码、形状,以及它的组配方法讲了一篇,并且订了三车货发回去。三人按原路返回,张白劳领路竞然一点也没走错。

张白劳天生有过目不忘的记性。一次分山,队上所有人都忘了界记。只有张白劳找到十五年前曾去见过一次的作为界记的一颗树和一块石头;到姐夫所在的A市住地,只去过一次,过了几年后,竟然独自就能穿街走巷,拐弯抹角找到目的地;他记帐,从不用笔,某人某个多少钱心里记得一字不差。

他们带了型材资料书回到了B市,第二天货就到了。有个客户开单来买料,张白劳和表弟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拿料。姐夫竟然全部拿对了,他们对姐夫肃然起敬。自言自语:还说我的记性好。其实,姐夫是照本宣科,按图索取,并非记性好。只是他们不会识资料上的型材截面图。姐夫教张白劳认识各种材料和配件名称,只一篇就全都记住了。且自从以后,发料从未错过分豪。姐夫看出了舅弟对抽象的文字图象记忆苍白,而对实物记忆过目不忘,记忆力惊人。真是:

春花秋月何时了,

个中滋味知多少?
竭尽思虑寻契机,
易行建材感觉走。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3)。

杨贤江


杨贤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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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字数 3551】
【责任编辑 岁喜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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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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