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老家

若非风俗约束，这个春节，我是不会回到老家的。

老家在龙坪的乡下，一个叫做“向文”的地方。

老家占据着村子的最西南角，门口是荒草丛生的稻场，稻场前边是一爿田，干涸的，十来棵意杨矗立；田的南边，是从童年流至今朝的小河。虽然算得上绝佳的位置，老家却是村子里一道晦涩的风景。与那些瓷砖壁红瓦顶阔气的新生小别墅相比，老家无疑如邋遢不堪的叫花子！在现代气息渐浓的村里，老家越来越成为刺眼的存在。

老家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两层空心灌斗墙，二楼走廊甚至连个栏杆都没有；堂屋二楼横着几根沙树，铺了木板，弱弱的，走在上边，板子便被压沉，人也晃悠，胆小者步步惊心！屋顶盖的黑色片瓦，常在狂风暴雨中走位，导致老屋逢雨必漏。过去父亲在世，便常见他拿着一根长篙朝着屋顶漏雨处拨弄。父亲离世后，母亲被我接到城里，老家便独自守着寂寞，守着我的无限牵挂，守着那份寒碜和凄楚……

年三十，我带着儿子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老家，心情立即沉重了。那天，细雨如烟，连绵不断地从早上下到午后。老家在料峭的春雨中静默，静默，对我的到来无动于衷。屋檐上横木脱落了几处，还有一根挂在空中；瓦片参差地叠在檐边，地上满是细碎的瓦片渣。可以想象，屋内又是漏成汪洋！两扇大门没有上锁，只是被人用一根绳索拴在一块。想着屋内的霉味和杂乱，我已无心进屋，只在门口凝视，凝视这收藏了我童年欢歌笑语，收藏了我童年无限心事的老屋……屋内，其实什么也没有了。破旧的家具，早已腐烂无用；母亲以前种地的老伙计，也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不忍心进去，进去也无非增加我的伤感。我只能呆立在门口，多看几眼。脑子里，却浮现出一幕幕往事。往事如烟，曾经的热闹，幸福，如今只剩下不堪回首的悲怆。世事沧桑，社会进步发展，而我的老家竟沦落到如此凄凉地步，自责，惭愧，忧伤，一股脑儿涌上心头……顿时，尽在眼前的老家，似乎于我间隔一个世纪的距离。我心灵的触角，似乎感受到了老家的哭泣。哭泣的还有那天的细雨沙沙……

没人打理的老家，已经成了被遗弃的孤儿，他就在眼前，而我，却进不去了！

带着儿子，跟堂兄弟和侄辈们，在已故亲人坟前祭拜后，我片刻不留，趁着春雨暂歇的空档，驶上了回城的路。脑子里，却始终驻留着老家的身影，我只能等待手头宽裕的时候，重新修葺老家，让每次回归，有个理由，也有个依靠。毕竟啊，我的根，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