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它”盯上了

提前一个小时赶去接孩子放学。没办法，晚上接孩子的家长很多，去迟了找不到停车位，尤其技术差的我非得两个车位才能将车摆好。

好在，路边是一大花园，可以散步，用健身器材健健身，累了，还有长椅，坐坐。今天，没心思走，坐在靠椅想：接下来，要怎么写剩余的几篇命题作文，感觉有点吃力，不知道怎么写，是放弃还是坚持。毕竟自己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的写，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这么要求，规范化的写作。有点不适应，却又不想放弃难得的一次学习锻练的机会。

正想得入神，耳边传来咔咔响声，一转头，发现一条健硕的大黑狗，通体黑色，没有一点杂毛，正在咬我的椅子，在黑暗的夜晚更显得黑亮的黑色双眼好巧不巧的望着我。好像是故意引起我注意似的。在我打量它的时候，慢悠悠地踱到我前面不远的地方，转头，继续盯着我。它周围还有五六只颜色品种大小各异的狗狗也随着分散开来，用半包围的方式，绕着我或立或蹲或趴，神态悠然，似乎并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孩子曾教过我：尽量不要和狗对视，就算避免不了，也要俯下身，和它平行，眼睛要尽可能释放善意。我不可能做到她那样，常俯下身伸出手向流浪狗流浪猫示意，它们会在片刻犹豫后亲呢靠近，用尾巴或身子去蹭。我胆小，我怕狗。每次下乡，一听到狗叫，就迈不开腿。就是牵着自家小雪莉散步，一旦有别的狗尤其是大型的，都会一把抱起雪莉远远躲避。可就算这样，走到哪，都少不了它们的身影。

第一次去婆婆家，就有只小黄狗兴奋的冲出来，摇着尾巴不停地绕着我转圈圈，婆婆笑着说不用怕，狗狗分得清谁是自家人。几年后某个清晨，突然被恶梦惊醒，梦中小黄因为半夜发现几个欲翻墙偷东西的毛贼被下药毒没了。惊出一身冷汗，赶紧给婆婆打电话，她告诉我，因为发现迟了，小黄中毒太深救不了啦。

没办法，乡里乡宅不能没有狗仔看家，很快姐夫就给我们抱回一只毛发有些白的狗崽崽。小白很乖，从不乱跑，从不乱吠，从不挑食。转眼几年过去，孩子们都长大了。某天晩上，它突然开口对我说：你们对我很好，我很开心，可唯有一件事，让我觉得很遗憾。然后，然后，我照样把这奇怪的梦说给婆婆听，她愣了半天，猛地一拍大腿：我知道了。然后，一屋大人趁着孩子们不在家，偷偷给小白安排了一个对象。具体细节就不说了，反正，没多久，怀上了就是。

只是，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预料的。那晚，天寒地冻，那晚，因为公公在医院动大型手术，生死攸关，一家人不敢离开，家里没有一个人。等早上赶回家，狗妈妈的几个狗宝宝一个都没有存活，可能是它第一次当妈妈，没有经验，没有准备，还在屋外巡视，一切都是那么阴错阳差。我没看到它的眼泪。无法知道它是否忧伤。只知道，几个月后，婆婆打电话，要我赶紧回家，小白快不行了。

匆匆跑回，没多少日子，就瘦成皮包骨的小白白焉焉躺在那，我走近，挨着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的它轻轻地唠叨，也不管它有没有听，听不听得懂：我说小白啊，你能不能别这样了，让人好心痛，好担心，一些事情我们没办法阻止，发生了也就发生了，你要坚强，要吃东西，要好好活下去，答应我好不好？然后，发现耷拉在它脖子上的橡圈显得特别沉重，特别碍眼，就吩咐老公，帮忙解开，我想，放它最后的自由，不管生死，都由它自己选择。当老公手握着菜刀走过来时，天生的警觉，小白一下翻身立起，它带着惊恐，疑惑，不明白主人要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它，老公朝它招手，虽然极具害怕，它还是选择靠近，尽管浑身都在颤抖，却仍温驯地任老公用力往它脖子上切割。当然，我们是在切皮带。临走时我一再叮嘱：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好吃饭。虽然它只是远远地目送我们离开。

晚上，刚好和姐妹们聚餐，说起小白，大伙都有些伤感，我们打包了好多饭菜，打算明天抽空送去。半夜，感觉房门被某东西撞开，有东西呼哧呼哧好像在翻箱倒柜寻找什么。天一亮，赶紧安排人把饭菜送去。不久婆婆就打电话告诉我：“吃了，吃了，小白全吃了⋯”。

几个月后，遇上搬迁，能带走的基本都带走了，唯独留下小白，只能托付给大伯照顾。他告诉我们，小白常在原来的房子那转悠，不管白天黑夜，尽管那已变成了废墟，它固执地立在那棵桂花树下，虽然树也早就挪走，只剩下土堆。它在执着地守望着，我们曾经的家园。虽然最后，它也没有逃脱被狗贩子拐走杀害贩卖的命运。

虽然年青时我不仅爱吃狗肉还会动手做一道名叫《花江狗肉》的菜，但自从养狗后就彻底禁了。别说吃就是看到笼子里那些狗可怜巴巴的样子，心就特难受，可又有什么办法，我又能做什么，阻止什么。就如同现在网络上的热议，能不能养，能不能吃，站在各自的位置，都觉得有理。不能说人命大于狗命的说法不对，可也不忍看有关杀狗虐狗的图片或视频。

就像现在，我尊重眼前几只狗的生命和自由，却也害怕它们失控伤害到我。被这群狗仔盯着，我无法镇定。就算昨晚回去等红绿灯时，被并排某车某些人盯上，一路尾随，故意挑衅，我都没如此恐慌，毕竟自己是开过东风大卡车的老司机，虽然现在开的，车身虽长了点不好摆，但气势上也能压倒对手不是。可在这黑狗面前，感觉自己特被动。

小心翼翼掩饰着内心的恐惧，迎着它的目光看过去。它仍是静静立在那，静静的看着我，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如哽在喉。我突然想起老人说过的话：纯黑的狗特别通灵。它绝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我面前。我试着平抚情绪，用心去感受，似乎明白又不明白，也许它是在告诉我：它们并不想伤害人类，它们只想好好活下去，只想人类能给它们一个生存的机会和相处的空间。

它们之所以如此大胆的靠近我，不是因为量多可以产生威胁，而是感受到了我对它们的友好和善意。当我放下所有戒备的时候，它终于扭过头，朝更远更黑的地方跑去，它的身后紧紧跟着那几只杂毛狗，我不知道它们最终会去哪，却只能默默地祝福。也知道必须写下这篇文字。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耐心地看完，可我尽力了，有些事情明知道不可为却必须为。我不能不完成它对我无声的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