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有个父亲

我想有个父亲

□徐艳丽

六岁的时候，我的父亲抱憾离世，抱着自己的才华，抱着对未来的一切期许。

从来对于父亲没有印象，却非常向往有一个父亲，有他宽厚的肩膀和温暖的怀抱。

第一个让我向往成为我父亲的，是三姑爷，记得他曾经和三姑去我们家，送云姐姐、明子妹妹和刘斌表弟去我奶奶那里过暑假。我奶奶是一个幽默的人，穿着大腰裤，裹着小脚，一颠一簸地摆着外八字步，头上束着黑色头带，额头正中绣有一枚亮绿色的好似扣子的东西，宽胖白皙的脸，经常故意耷拉着嘴唇拖长声音：“门栓啊，咬吊啊，快来给你舅奶开门吧！”扮演狼外婆。

我大姑家的兄弟几个，二姑家的姊妹几个，三姑家姊妹，他们都会被吓得以为大灰狼舅奶来了，根本不敢住奶奶屋里，都喜欢挤在我家不大宽敞的三间茅草房里，白天在路口大桑树下乘凉嬉闹。我不懂大我一些的姊妹们都玩的什么游戏，不喜欢跟他们在一起玩。唯一让我喜欢的，就是三姑爷过来时候会带着点记不得什么名字的好吃东西，最难忘的是三姑爷曾经用我从来没见过的指甲剪给我剪手指甲，对我说：“小大姐不能不爱干净，要学会经常剪手指盖子。”

三姑父在城厢广播站工作，他那浑厚的男中音，我会立刻把他想象成我的父亲，多么想他就是我的父亲，然后抱着我，疼我，我开心地摸摸他浓密的胡茬。可是我清醒的认识到那是不可能的。

那时候我还没上学，记得那个夏天我还只穿着一个小裤衩，连个遮羞的小汗衫也没有，我三姑父看着非常心疼，说：“都七八岁的小姑娘了，不能再这样穿了。”

我的奢望终于实现，第三天我就穿上了短袖圆领衫。三姑给我扯了三尺花布，后徐队徐宜茂二哥家温厚的二嫂严素荣给缝的，她全村唯一的裁缝。

第二个人让我想象成父亲的，是我的大舅，我八九岁了还不会吃鱼，因为我家从来不吃鱼，鱼贵，还浪费油盐酱醋。舅舅家离高松河近，洪泽湖也在边上，吃鱼是家常便饭。在大舅家吃鱼的时候，大舅曾经亲自帮我把鱼刺剔除，我吃着没有鱼刺的鱼肉，就又会想象着大舅是我的父亲，我想，大舅会抱着我吗？会把我扛在肩头吗？大舅始终没有抱过我。

大舅是一名村医，有工资，收入稳定。让我羡慕的是，大舅非常宠爱二表姐，她跟我同龄，只是大月份，所以我得叫她二表姐，二表姐非常聪明漂亮又可爱，跟我玩得也近，经常带我在黄嘴圩街上乱跑，还带着我去三舅母那里讨要小甜瓜吃，三舅母经常让我唱歌跳舞奖励我小甜瓜，还给我做山芋粉吃。我特别喜爱三舅母的炒山芋粉和小甜瓜，三舅母也喜欢我唱：

我独自走在郊外的小路上，

我把糕点送给外婆尝一尝，

她家住在遥远又僻静的地方，

我要担心附近是否有大灰狼，

当太阳下山岗，我要赶回家，

同妈妈一起进入甜蜜梦乡。

三舅会乐呵呵的帮我洗手，带我去河里捞鱼摸虾，我偶尔也会把三舅假想成我的父亲，是不是我的父亲不死也会这样疼我。二舅不爱说话，在农具厂上班，那时候基本见不到他，但是后来我长大了，才知道二舅同样跟大舅三舅一样的疼我。

就这样，我慢慢的长大，愈加想拥有一个父亲，特别是知道我初中毕业不能再继续读书的时候，我不想对任何人说出我的心事，默默地把父亲的遗像画在我的书本里，跟他说心里话，到初三第二学期，经常恍惚间看到父亲就在教室门口，微笑地看着我，依然是大背头，依然高傲地微翘着嘴唇，一双睿智的眼光扫遍全班级同学，对我说：“小丽，好好学习，不要担心，学费管够。”

醒来时知道是梦幻，不觉失望至极，心如刀绞。

最后一个人让我想象成父亲的是我的大姑父，大姑父在我初中毕业没有出路的当口，大姑和大姑父带我到县上做临时工，这等于“鲤鱼跳龙门”了。我特别想抓住这次机会，积极参加歌咏比赛、运动会长跑、硬笔书法比赛等各项活动，显示我多才多艺，想通过得奖来赢得哪个学校的老师或有本事的大官的青睐，给我机会再继续念书，可始终没有这样的贵人出现。得奖后的照片挂在橱窗里的后果非常不堪，不下十几个电话都是男孩追求我打来的。门卫王叔语重心长地批评我：“小丽，怎么那么多电话？平常也没见有电话找你啊，小大姐从农村刚上来，城里歪风邪气的多，要注意保护自己啊。”我的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窟里。

从此以后，谁来电话我也不敢去接了。这阶段我闷闷不乐的，非常想回家继续种地。我的低落情绪姑姑看在眼里，但是她也怕我惹出什么流言蜚语，毕竟我没有父亲，人家一句话就给你堵死：“没有爹的没有教养。”他一直在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有一天，我的大姑父敲开我宿舍的门，看到我床头乱七八糟的衣服，他不声不响的帮我叠衣服，还大小正好的摞起来，非常整齐，我憋着劲不理他，他就笑呵呵地逗我：“我们的小丽这是想家了吗？真没出息，如果有钱让你上大学了，你想家也不能回，那你怎办？你四哥在大学里念书，从来不说想家。明天大姑爷给你买笔买纸，还有画书，你学习画画玩，也可以拿你四哥高中课本自己学习，不懂的就来问我。”

我不敢看大姑爷的脸，他是很严肃的人，训人很凶，虽然没有训过我，但就是怕他。

看我低头不语，他又笑呵呵地说：“等会你大姑做好饭你过来吃，不去食堂了哈，你大姑给你做红烧肉呢。”他就这样哄着我，让我感受到父亲般的温暖。这是我第一次自己夹菜吃，平时都是大姑夹菜给我，从来不敢伸筷子。后来，大姑爷经常让我到他家吃饭，会见到三哥和四哥。三哥就在厂里上班，经常在家，四哥节假日才回家。哥哥们一直喊我小妹，跟亲妹一样的亲，我跟哥哥们共享父爱，过了好几年。

到了婚嫁年龄，我的婚姻大事都跟大姑家商量，三姑离得近，也会过来帮忙参考，让我得到了最厚重的关爱，我常常想，我虽然失去了亲生父亲，但是如同父亲一样关爱我的亲人们，又让我觉得我得到了世上最充盈的父爱。

在今天父亲节之际，我感谢曾经给予我父爱的亲人们。活着的，祝他们幸福安康；离世的，祝他们在天堂安好。

2021年6月20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