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水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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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水的日子

□岳朝华

我当兵前三年，我们连一直驻守在甘肃省永靖县位于黄河南岸的一座最高山头上。那里东邻兰州市西固区，西靠立于黄河上的刘家峡水电站，南接甘肃省临夏回族自治州，北临黄河。

这里是青藏高原与黄土高原结合部，平均山顶海拔高度两千多米，山坡陡峭，山上无树木无植被，光秃秃的，“风刮石头跑”。别看这里黄河两岸都是座座险峻的山峰，西面靠近刘家峡水电站这段黄河，早在秦汉时这里曾有一座古城，后因黄河水患被湮废了。唐代诗人王之涣有首诗记叙的就是这座城：“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楊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这里的山虽只有海拔两三千米，但都险峻陡峭。当地人上下山靠羊肠小道，走在道上让人胆顫心惊。唯有一条汽车路从团部陈井镇通往各连，是部队修筑的。

北面山下的黃河，我们从山顶阵地往下俯瞰，宛如一条弯曲的飘带，从西往东流淌，穿越兰州市区。近看，黄河水非常浑浊，夹带大量泥沙汹涌澎湃地向东流去。这段黄河上有座桥，是兰州通往青海西宁的铁路桥。而从我们阵地向东到兰州市区，黄河上有座铁桥和公路桥，是经过河西走廊通向新疆的通道。黄河，是兰州市区重要的水资源。

我们高炮一连的阵地就设在黄河铁路桥(通西宁)的黄河南岸那座海拔二千八百多米的高山顶上。

那是1972年的春夏之交，一向干旱少雨的兰州地区突降大雨，下下停停，停停又下，日降雨在150毫米左右。暴雨冲毁了我连通往团部的一段道路，即黑风口路段，长约400米。黑风口是石头山路段，坡陡路窄弯多，平时仅够两辆车错车勉強通过。经这次大雨冲刷和破坏，有的地方仅够一辆车宽度，路面更陡更凹凸不平。

我们在山上吃水全靠团汽车连用汽车罐车送水，连队有水窖把水罐车拉来的水放进去供生活用。下雨前，我连就缺水告急，水车为全团十几个连队送水忙不过来。下雨两天里，连长动员全连百十号人，拿着脸盆在屋檐下等水，到炮阵地上从盖炮的油布上刮水，供炊事班集中使用，保证全连指战员吃上饭。下两天雨停了，连里储水窖里的水干了，连做饭的水也没有了。全连一百多名指战员断了饮用水，连里向团里告急，团长多次派水车上山送水，送水车辆到了黑风口爬不上坡，用防滑链也爬不上去。

而我们连无水吃已第五天了，天天坚持上阵地搞武器检查，把大炮、雷达、指挥仪转起来才下山回营房。营房离阵地约有二三百米距离，我们每天都要顺着陡坡在蛇形环山路上攀登，上下一次，衬衫湿透。平时无所谓，都习惯了。断水这几天不同，大伙由于严重缺水，脸色腊黄，嘴唇起泡，裂口。有的战友嘴唇开裂流血，口张不开，无法讲话。第六天，连里集合上阵地进行战备检查，当时就有6名战友因过度缺水而休克，在队列中昏倒。其中有一个小兵年仅15岁，是师部特招来的通讯兵。他姓丁，是个又胖又白的未成人的孩子。不久前，他被师部分配到我们二团炮一连二班锻炼，就睡在我旁边。平时我像照顾小弟弟一样爱护他，上面说是让他下连锻炼，我们却没让他吃苦。他胆子小，晚上不敢上阵地站岗。他第一次站岗时，突然听到山下传来狼嚎声，吓得跑下阵地哭了起来。然而，连里却算他为我班一个执勤人数。每次轮到他站岗都是我替他站岗，我每次都多站一班岗。当他晕倒后，我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放到床上，盖上被子，让他休息。然后，我跑步跟上队伍向山上连登带爬到山头阵地检查武器。

缺水第七天，指战员们身体更加虚弱，炊事班发每人一个馍头，却无人能吃下去。缺水第七天上午，全连已无一人能站起来，即使站起来也上不了阵地。炊事班发每人一片萝卜，咬一口萝卜，上面就沾满血迹。一师二团一连断水七天，报告到总参作战室，军委首长命令附近的兰州军区装甲某部派重型装甲车开赴黑风口，给水车牵引。结果，我们断水七天后终于迎来了救命水。

在断水期间，我们连长曾向上级请求解除战备，让战士们带着盛水工具下山到黄河取水，上级没有批准。因为我们保卫的目标是我国重要的核战略基地。就是在严重缺水情况下，我们全连指战员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坚守战斗岗位，保卫我国兰州黄河北岸核工厂的安全。

49年过去了，七天缺水日子，让我终生难忘。

2021.7.25于淮阴渔沟

作者简介：岳朝华，男，1949年生，中共党员，江苏省淮阴中学老三届毕业，退伍军人。先后在《解放军报》《中国农民报》《甘肃日报》《青海日报》《新华日报》《淮海报》及各级电台用稿2800多篇。《淮阴岳氏宗谱》总编，《渔沟镇志》（1—3）稿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