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爷爷

爷爷的床是我们兄弟启蒙的地方。

只要不睡觉，爷爷床上的蚊帐门是一直打开的，用大大的铁勾勾住，床上永远是叠整齐了的被子，枕巾平平整整的放在枕头上。枕头下面，就是爷爷放钱的地方；床头挂着的衣服里有烟；床下的瓶子里有酒。

大后，几兄弟坐到一起，聊起爷爷，都偷过爷爷的烟、酒、钱；只是我最小，还不会用钱，就没动过爷爷的钱。但我第一次喝醉，第一次抽烟，都是偷爷爷的。

聊到爷爷的钱，烟、酒，各自如数家珍：爷爷曾经把钱放在过什么地方；为了检验是不是我们偷过烟，爷爷还故意留几只在烟盒里....我们却没留意到，爷爷每次发现我们偷了他的钱或者烟，从没对我们兄弟任何一人说过一句重的、不入耳的话，更不要说打过。

爷爷有把小剪刀，每次看报的时候，爷爷会不时在报纸上剪个窟窿，开个小窗。我看着好玩，也剪了几刀，却被爷爷说了一通，意思就是我破坏报纸。

爷爷为啥只允许自己剪，不允许我剪呢？直到一次，我问了一个问题，爷爷从剪下的厚厚一叠报纸里翻出来给我讲，我才知道，爷爷是把觉得重要的消息剪下来，存放了。

爷爷的小剪刀不光用于剪报，还用来剪牙膏。一罐铁皮的中华牙膏挤到挤不出来了，爷爷就用小剪刀剪开，刷牙的时候就用牙膏皮里面剩的，直到用的干干净净，再用小剪刀把牙膏皮全部剖开，压平，用来粘补锅碗瓢盆。

我正值年少时，爷爷已经步履蹒跚。

有次过年，去二哥家吃年饭，我陪爷爷奶奶走路过去。走到二哥家时，我当众抱怨说再也不跟爷爷们一起走路了，走的太慢了，几百米的路走了近半个小时。爷爷没有一丝不快，也没有一句反驳。

爸爸后来批评了我：你不准像那说你爷爷，他年轻时走的比你还快，现在只是老了，你要理解他们。我才意识到了自己不对，但却没给爷爷道过歉。

多年后，我长大了，爷爷却不在了。

有次，看到一个小孩牵着爷爷的手在街上慢慢走着，眼角突然一阵酸楚，曾经，我陪着爷爷走路，嫌慢；现在我想陪爷爷慢慢走路，爷爷却不在了。

去年国庆节晚上，我跟二哥喝茶，聊起了爷爷，二哥说一直非常怀念爷爷。我说我也是，这是我们的亲爷爷。二哥继续说到我们的爷爷是个儒雅，有修养的人；而且我们从小到大，爷爷没说过我们一句重的，难听的话。

"儒雅" “修养” 听到这两个词的时候，一下解释清楚了这么多年来，我们为什么如此怀念爷爷了，更解释清楚了，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今年春节，再跟二哥坐到一起喝茶时，又聊到了爷爷，二哥还是说非常怀念爷爷，二十几头还梦到了爷爷，梦里说退休教师涨工资了，爷爷让去帮他领了。

明明第三天要去上坟的，二哥在第二天就去给爷爷烧了一次纸。边烧边告诉爷爷，钱已经帮领了，给你烧过来了。

还记得爷爷去世前几年，虽然越走越慢了，但还能清晰地给我讲到唐宋元明清的故事；最后回去时，已经不能再讲了，只能微微点头摇头。

对于爷爷，我没太大的遗憾，也只有唯一的遗憾，就是20多岁时，爷爷告诉我，现在吃的穿的都不缺，不要买这些了。我说，那等我安定下来后，我接你到成都耍。

我看着爷爷花白的眉毛，耷拉的双眼突然提了神，眼睛看着远方，充满了向往，回答我：这个可以。

可以的事情，却成了永久的遗憾。

春节回去，看到一个木板做的小板凳，比较小巧，特别精致也算不上。我说拿走给孩子坐，却被哥阻止了，哥说不能拿，这是爷爷做的，这是传家宝。我很乐意地放下了。

看着凳子上一板一眼，凳子两支脚还专门做出了三角形，爷爷做小板凳的模样浮现出来：爷爷当时一定闲着没事，看到几块木板，想着想着，就戴上老花镜，把锯子，钉锤，钉子，小挫子拿出来.....

今年的春节还算比较暖和，我能想象到公墓旁边的青松依旧常青，还有不时盛开的野花陪着爷爷，虽然没去上成坟，爷爷是会知道我是如此怀念他的。

谨以此文，怀念“儒雅”“有修养”的爷爷